听到撤退命令,众人不敢稍作迟疑,不再纠结那批货物,紧随宁老大身后如潮水般退去,奔逃至破败的寺庙中。
寺中破败无灯,唯有月亮透过残破窗口洒下的清冷幽光。众人缄默,气氛凝滞。唯剩下被药粉撒中的弟兄们的声声呻吟,令人遍体生寒。
柏长雪踱步至中毒者身前,俯身用修长的指尖隔着素色手帕,轻触伤者裸露的皮肤,细致探查,随后开口道:“有股药草味,沾上之初瘙痒难耐,之后发热肿痛,让人无法忍受打滚嚎叫。”
柏长雪垂眸收回手,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此毒应该是就地取材所制,定有解法。”
宁老大有些自责,负手痛心道:“今日为时已晚,城门已关,只得明日早早入城,寻大夫看看了。”
经此一战,众人衣裳早已湿透。宋棠夏发丝黏在脖颈上,费劲地捡了些半干的木材,用火折子反复引燃,火星明灭间总算升起一缕青烟。
火势渐旺,她招呼着浑身湿漉的弟兄们聚成一团围在火堆边,烤干黏在身上的衣衫。随后她又将烤干的布料抛向实在难受得瑟瑟发抖的弟兄,让他们好受些。
第二日一早,中毒的兄弟早已疲软无力,由同伴搀扶着,艰难地挪到城门处,好在一路没再遇上其他危机。
只是到了城门处,却见两个官兵粗鲁架着一人从城里跌撞而出,不等他站稳,便狠狠地掼在青石板上,嘴里还骂道:“快滚!下次还敢干这事,可就不是赶出城这么简单了!”
宋棠夏打量着地上那人,大庭广众下被丢到地上他也不害臊,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反手掸了掸屁股上的灰渍,利落撑地站起身。
“叨唠两位军爷了!”
他眼尾藏着笑意,朝那两位官兵行礼过后,旋身想要离去。
其中一官兵大抵瞧他这轻佻模样不顺眼极了,心头火起,靴底裹着劲风朝他背后踹去。就在此时寒光乍现,靴子踢上了一杆银色枪柄,没控制住力道的官兵腿上一痛,面部狰狞起来。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不满道:“什么人,知不知道自己惹得是谁?”
宋棠夏丝毫不惧他的威胁,枪尖斜指地面划出火星,声沉如铁道:“当街伤人,你们的军规被狗吃了吗?”
“你!”那官兵被怼语塞,额角青筋突起,怒喝着要教训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官爷消气。我这姑娘性子跳脱,见不得这等事,我带她向二位赔个不是。”剑拔弩张之际,宁老大疾步上前赔罪。他知小夏率真的脾性,但出门在外,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为好。
宋棠夏冷脸不服,就要张口辩驳,却被宁老大暗戳她后腰的力道生生截住了话头。
两位官兵一掀眼皮,斜睨着面前的一老一小,冷哼一声,肥厚的手掌将递来的锦帕攥成团揣入袖中。
“还算知道轻重,管好自己的嘴!”
前头被扔到地上的男人打着哈哈,望向宋棠夏,感慨道:“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叶某何德何能,被让姑娘为我出头。”
宋棠夏杏眼圆睁,有些痛恨他的不争气,“他们这样当街羞辱你,你就不生气?”
叶元安眼底波澜不惊,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若一一计较,那我得劈成几瓣啊?多不合算?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若有叶某能帮上的,我定竭尽所能。”
说罢,他瞧了眼这队即将入城的队伍,抱头潇洒往城外离去。
宋棠夏他们有要事在身,顾不得这奇怪的人,抓紧时间往城内医馆处去。
却不想医馆门前早被围得水泄不通,比城门处还要热闹。医馆里的学徒不耐地摆手,大声吼道:“邓老一早就被城主大人叫走了,等他看诊的今日就回吧。”
怀里抱着孩子的老父亲神色焦急,苦苦哀求道:“不是,这、这......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劳烦你转告他老人家一声,今天帮我们看了吧,要拖到明天......”
“快走快走,城主大人有请,我哪知道师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学徒叫人把混乱的人群往外赶,手上还拣着药材忙个不停。
他嘴里犯着嘀咕,“也不知道城主这得的什么病,天还没亮就派人把师傅带走了。”
老父亲抱着襁褓脸色灰白,无助地蠕了下唇瓣,最终落败地离开。
邓老是城中最好的医师,他不在,谁还能治他儿子的病?
宋棠夏注意着这头时,宁老大已走入医馆内部。那学徒见有动静头也没抬,只是道:“看诊先交钱后治病。”
宁老大闻言点头,手伸向胸膛去摸钱袋,嘴上问道:“小伙子,多少钱?”
学徒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治一个人。”
宁老大摸钱的手一顿,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宋棠夏听到这个数字已经炸了。
一两银子,都抵得上寻常百姓几个月的收入了。
她杏眼瞪得浑圆,“你把人当待宰的羔羊不成?”
学徒态度恶劣,轻蔑地扫了眼几人的穿着,尤其是见他们后头兄弟衣领上的补丁,更显轻慢,“付不起?不想出钱就出去,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柏长雪适时开口,“付了钱,你们保证能治好吗?”
“寻常风寒咳嗽那是自然,至于其他什么疑难杂症,谁敢担保?”学徒抬起下巴,傲慢答道。
“试一人。”
宋棠夏还来不及阻止,柏长雪动作快过宁老大,将手中银两放于桌前。
学徒略带不悦地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不情愿地收下。
一人?这是打发叫花子?还是瞧不起他?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病症,能够难得倒他。
后头同伴将中毒的兄弟抬进来,如今他们大都连呻吟都发不出,伤口被抓挠得溃烂,疼痛难耐直接昏了过去。
学徒看也不看,就让他们搬到后头的帘子里,自有医者上前问诊。只是没等他把手中的要包好,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银针掉地的声音。
“这是谁收的病人?!”
学徒顾不得差点洒出来的药包,赶忙掀帘进去,讨好地问道:“师兄,这病人怎么了?”
那位师兄擦了擦手,不悦地挥挥手命人将病患往外抬,换新的病人进来。
“这是城外虎头帮那群人撒的毒,谁敢治?”
这要是治了,不就得罪了那帮人,到时他怎么死都不知道。
而且,这虎头帮似乎与他们城主还有些关系。
宋棠夏伸长脖子看去,抱着枪等里边的人给个说法。不多时那学徒带人出来了,他把还惨白着脸的弟兄丢给他们,不在意地说道:“这人我们治不了。”
宋棠夏瞪大眼睛,伸出手来,“治不了?那你把钱退回来!”
“医馆规矩,交付的钱可不会退还。”那学徒交叠着手臂理直气壮,摇摇头接着道:“你们这是中了城外匪人下的毒吧?别白费力气了,这毒不会有人替你们解的。”
不要说替他们解毒了,之前有人研究这解毒之法,被城外那帮人知道了,险些被扒皮抽筋,捡回条命都算好的了。
毒解不了,钱不想还,这做的是什么黑心买卖?宋棠夏气上头,握紧手中的银枪就想砸了这破医馆。
店里学徒看出了她想动武的架势,先一步嚣张道:“我劝你别冲动,要真在这打起来,吃亏的绝不会是我们。”
宁老大垂眼观察着周遭,注意到医馆各角落都藏着人,个个对他们虎视眈眈,恶意昭然若揭。
宁老大立马衡量,要真在医馆内打起来,他们不会占优,更何况还带着十几个失去战斗力的伤患。
他思量着,拍上了宋棠夏紧绷的肩膀,沉声道:“先撤。”
宋棠夏压不住胸中的怒意,听这话仍不愿罢休,站在原地不动弹。最终被柏长雪握住手腕,一并带了出去。
随后他们又走访了几家医馆,可馆里医者一见他们的症状,全都惊慌失色,将他们请出了医馆,。到后头消息似乎走漏,一见他们的队伍,甚至宋棠夏他们都还没到门口,馆里便闭门谢客。
太阳已被云层遮蔽,到了黄昏之时,一群人无功而返。弟兄们情绪低落,连城都不愿再呆,一块出了城门。
“诶!是你们啊?”
宋棠夏心头躁动,闻声看去。只见城外不远的树下站着一人,他嘴里叼着根草,一手叉腰朝他们挥手,正是早上被从城里丢出来的那人。
他面前还站着为让宋棠夏眼熟的人,是早上那位在医馆里求医不得的父亲。
此时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药包,似乎正微微抽泣着跟面前的男人道谢,随后弯着背离开。
“这是怎么了?”叶元安观察着这队人低迷的情绪,答案不言而喻,他将嘴里的草吐出来,“无功而返了?”
不见有人应答,他又跑到后头去瞧昏着的弟兄们,两根手指并拢往躺着的人鼻子下方探去,随后点头确信道:“还有气。”
柏长雪眼神一凛,敏锐地察觉道:“人你能救?”
“昂。”叶元安淡淡地点头,“人还有气,怎么不能救?”
宋棠夏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官兵丢出城了,就这欠揍的模样,简直跟她以前有得一比,谁见了不想踹一脚。
她枪杆子怼过去,“认真点,问你话呢?”
叶元安狼狈地左右躲闪,总算没挨到这一棍子,嘴角还挂着痞笑,“小美人这么暴力可不好。”
他拢了拢衣领,轻咳一声正经道:“能救。”
宋棠夏狐疑着望着他,这一身不靠谱的劲,她有些不信道:“当真?”
“那是自然。”叶元安一点没开玩笑,“毕竟这毒是我配的。”
他绝不可能认错。
宋棠夏听了这话,眼神一凛,银枪下一瞬便抵上了叶元安的脖颈,威胁地划出一道血痕。
“你跟那伙人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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