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老半条命，叶元安总算费劲吧啦在柏长雪规定的时日内拣好了药材。
他手叉腰喘着粗气，从袖中掏出药方使劲往水里加。此处是山头的泉眼，溪流而下直经虎头寨，这也是寨里人寻常用水之地。
“加加加。”叶元安咬牙切齿，“看我不毒死你们，报我屁股痛的仇！”
虎头寨里，一个娃娃脸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身貂皮的男人满脸赤红，大跨步坐上寨前的独椅，一拍椅背冲手下置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恩公来过？”
边上一个身材瘦小如猴，脸上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滴溜转着绿豆大小的眼珠，小心观察着他们的寨主的情绪，继而安抚道：“寨主消消气。我这也是为了寨子着想。”
“这人毕竟只与寨主有过一面之缘，上次是因为寨主救了他，但他也已经给过谢礼，你们两人间恩情也算一笔勾销。而且这人身份不清不楚，实在不适合让他进寨。”
柯虎猛地一拍桌案，浓眉拧成了疙瘩，“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他赶出去啊！”
“是、是，下次我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粗鲁。”胡子男跛着脚，步调不均地上前，缩着肩低声安抚，然后下巴一缩，使了个眼色给身边人。
那人立即会意，将众多吃食放到桌前，一伙人欢呼着围上来，难得抢了这么大一批货，这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这批货跟城主大人交换的东西，够他们歇好一阵了。
柯虎胸口气闷，连着平日里的大胃口也没了大半，对着满桌的菜肴只觉烦躁，摆摆手让他们先吃，自己在主位上闷坐。
底下的弟兄们面面相觑，又偷偷瞄了眼前头的胡子男，见他小幅度点点头，终于不再束手束脚，对着满桌的菜肴大快朵颐。
柯虎翘着二郎腿，胸中怒火难平，待回过神来，抬眼发现前边呻吟声一片，只见桌前一拨人早就没了刚刚的雀跃情态，全都捂着肚子，蜷着身体痛苦呻吟，有实在受不了的，甚至在满地打滚。
柯虎双眼几乎要瞪出来，望着眼前的乱象，不可置信，“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慌忙起身，冲上前挨个查看手下的情况。
一旁的胡子男一瘸一拐地靠近，还没站稳就着急忙慌道：“寨主，这、这是中毒了啊！”
屋外喧闹乍起，骚动的人声杂夹着兵器碰撞的破空声。
柯虎起身，双目圆睁扫过众人，正气凛然道：“我看是谁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
寨里一半人因吃食中毒，但仍剩下一半有战斗力的弟兄们。
胡子男指使着一众弟兄，跟在柯虎身后冲向来人。
柯虎迅速将自己的两**锤扛上肩，高声怒喝道：“还有力气的兄弟们，起来与我一同去会会他们，要他们知道谁才是真的厉害！”
外边兵器碰撞声震得耳朵发麻，胡子男在混乱的人潮中张望，突然眸光一闪，锁定了一帮大汉中身形纤细的红衣少女。
宋棠夏步法轻盈，长枪在她手中像有了灵魂，招招让人看不清轨迹。
突然，冷意从后方袭来，宋棠夏头也不回地长枪往后一旋，后方人未料到，竟直接迎面撞上枪柄，眼冒金星地卧倒在地。
一招毕，宋棠夏方得转身将枪尖对准那人脖颈，眸色微沉，“就是你这家伙敢搞偷袭？”
这人鼠目尖脸，留着长胡子，分明就是先前的胡子男。
他眼神惊恐，奋力向后挪去，嘴里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胡子男面露难色，本来他想着挑个好捏的软柿子，没成想竟踢到铁板上了。
趁着又有人缠上了宋棠夏，胡子男眼神一厉，抓住机会使诈，一面将怀里藏着的暗器朝宋棠夏攻去，一面赶忙冲后头喊道：“寨主救我！”
宋棠夏堪堪避过险招，神色掠过那人，语气寒凉，“你们山寨，竟是些会使阴招的小人吗？”
她出枪动作干脆利落，瞬息直指胡子男胸口，擦得瞠亮的枪尖倒映着胡子男惊恐的面容，而且越来越近。
胡子男冷汗浸湿后背，喉咙像被堵住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喝！！！”柯虎瞧见这边的动静，手上使劲将锤子脱手挥出。
宋棠夏耳尖微动，余光扫向袭来的攻击，银枪朝上刺去，将空中的大锤挑飞回去。两**锤在空中旋转一周，猛地砸向地面，一时间尘土飞扬。
宋棠夏蜷了蜷震得发麻的虎口，眉峰冷挑，对上同样憋着一股气的柯虎。
无须多言，两人就像两头还未脱乳的虎崽，即刻缠斗在一块。柯虎生得人高马大，一身的蛮力足以撼动大树，可拳脚间竟无笨重之感，出人意料的灵活。
宋棠夏看得出他的出招毫不花哨，每一击都带着沉猛力道，分明是常年搏杀练出的本能反应。
她暗自蹙眉，面对这样的对手，她竟讨不到半分好。
此战若以力量硬碰硬，她必输无疑。
宋棠夏心往下沉了沉，企图拖延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周边打斗的声音逐渐减弱，两人还打得有来有回。
“呼哈......”脖颈汗珠滴落，宋棠夏握枪的手早已发麻失去感知，只是本能地迎上柯虎的攻击。
她见对方也是汗津津的疲态，倒不如现下做个了断。宋棠夏眼神一凛，握紧枪柄，蓄势待发。
柯虎似乎也有此意，手上的大锤高高抡起。
只听一声怒吼，两方同时如箭般掠出，一枪一锤相向而去。
输赢胜负，全看最后一击！
双方都卯足了劲，眼底夹杂着火星。
“等等、等等........！”
千钧一发间，一柄长剑直插在两人之间的地面。柯虎看到来人眼光发亮，率先刹住脚步。
宋棠夏慢了半步，来不及收力，幸亏柯虎反应迅速将大锤挡在身前，兵器相击下往后撤了几步。
宋棠夏收回枪柄看向来人，叶元安支着膝盖大口喘气。
幸好赶上了。
从山头到这，真累不死他！
柯虎眼睛发亮，先是猛地扑过去，然后扬声开口，“恩公！”
宋棠夏瞧着柯虎受了自己一击，虽然自己卸了半数力道，但对方面色如常，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实在让她越看越觉得不畅。
她板着脸将插在地上的剑拔出，远远抛向还在擦汗的叶元安。
叶元安慌忙伸手去接，亏得柯虎在旁伸手扶了一把，才堪堪接住长剑。
宋棠夏环胸，探究的眼神落在那柄陌生的剑上，“原来你会用剑？”
“马马虎虎。”叶元安缓过来，摆摆手，“小时候家里人逼着学的罢了。”
这次还是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柯虎终于寻得机会开口，话中透着一股憨态，“恩公，你怎么在这？上回手下不懂事，竟然把你赶出去，我已经把他们臭骂一顿了！”
叶元安说不碍事。随后环顾四周，地上不是捂着肚子哀嚎的，就是被打趴下的，看来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柏长雪不知从哪个角落现身的，开始和柯虎交涉。
不多时，他们这帮人已经坐在了他们的庆功席上，柯虎乖乖坐在主位上，回答抛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
酒至半酣，柏长雪就对寨子的情况了如指掌。虎头帮原先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寨落，后来越来越多的百姓活不下去选择上山，渐渐就变成了附近最大的帮派。
但寨子的情况仍旧堪忧，顶多只能维持日常的生计。柏长雪一路走来，看他们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打着补丁，只有孩童上的衣服新一些，但也不过是粗麻布料。
而且说是庆功宴，也不过是在平常的吃食中，添了些野味。
“恩公！要是早知道那批货是你们的，我肯定不会抢的！”柯虎激动道，赶忙派人把那批货还给他们。
随后他一脸为难道：“只是这货一半已经送到了城主府上，这也不好问城主要回来。”
柯虎目光在周遭转了一圈，“不然，胡子你去跟城主商量一下，以往都是你在管这事。”
胡子男落座末席，听得脸色发青，又听柯虎提及自己，只好为难地说道：“这......我毕竟是小人物，在城主大人面前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踌躇着，“这样……我明日就出发去城中，但事成还是不成，只能尽力而为了。”
柏长雪在胡子男身上停顿片刻，随后抬手谢过，继而引诱道：“柯寨主想不想像你恩公一样，悬壶济世？”
柯虎一听，立马涨红着脸，磕磕巴巴道：“恩公医术高强，毒术也自有一套。我一个大老粗什么也不会，怎么能像他一样？”
他自小便有扶贫救弱的英雄梦，才会对叶元安倍加崇拜，但想要实现谈何容易？
叶元安一听便知柏长雪的意图，心中腹诽他果真黑心。
这么个年轻小伙也不放过，要拉近阵营。
柯虎性子单纯，若此刻就将真相全盘脱出，恐怕会引起他的疑虑，倒不如先将他拐进阵营，日后再慢慢告知他真相。若他不愿意，放他走也不是难事。
叶元安如是想着，也帮着开口。
“这不要紧，你这一身的功夫出去定有大作为，就看你想不想跟着我们一起出去闯闯了。”
柯虎被说得满心激动，“我真的可以吗？”
胡子男暗道不妙，出言阻止道：“寨主不可啊，离开了你，寨子里的弟兄怎么办？他们常年扎根乡土，难不成也要跟你一块出走吗？”
柯虎心善且头脑简单，偏偏又武功高强，寨里人都信服他这个寨主。这样的人最好拿捏，只要他一句话，就指哪打哪。若是换了个精明的人当寨主，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柯虎一听，果然眼神犹豫起来。
但寨里的兄弟跟胡子男可不是一个想法。开始有人出声，“老大，这样的日子我们早就受够了！与其在这里干耗着得过且过，不如出去闯一闯，为我们的子孙谋条出路！”
此话一出，附和声此起彼伏。
“你们当真是这么想的？”见众人分分点头，柯虎便朗声应下。
事已敲定，满座顿时笑语晏晏。
只有末尾的胡子男像是隔绝在气氛外，他缩着脑袋看不清面容，只是一双眼睛遍布阴霾，眼神打转四处乱瞟，似是藏着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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