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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161章

“你个混小子,怎么学会砸东西了!那是阿醴,你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媳妇,我的好闺女!你对她大呼小叫什么呢?!啊?!”

本就被晏醴气得天灵盖地火的霍侯爷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天灵盖掀掉。但面对老爹,也只能暂且忍着。

“我们的事,你别管了。”霍斟看向赤丹,“收拾东西,去天京府。”

霍仲突然心口一疼,捂住胸口,艰难举起一臂拦下了霍斟:“什么叫别管了,你看看阿醴脸上的伤,你作为丈夫,竟然丝毫不心疼吗?”

见霍仲情形,霍斟连忙扶住霍仲,抚了抚心绪,尽量平和道:“是不是心疾又犯了?爹,跟你说不要管就无须管了。”

他看向屋中那抹人影,讥讽冷笑,“我心疼她,她心疼我吗?”

“爹,让他走吧。”不知何时,晏醴已经靠在了门口。

霍仲犹豫半晌,怒其不争地叹一声,终是放了手。

霍斟将霍仲交给赤丹,道:“照顾好自己。”他瞥了瞥晏醴的方向,大步而去。也不知这话是对霍仲说的还是对晏醴说的。

霍斟走后,晏醴坐在桌边,由着霍仲在耳旁喋喋不休,唐僧念经般听得她都要睡着了

霍仲说的累了,晏醴依旧不作一语,只愣愣地盯着手中的茶。

沉寂一时,霍仲长叹:“唉——我看得出来,斟儿是太疼你了,疼你受伤,疼你不顾性命,焦急却没有出口,才只能生你的气。你说,你们俩,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他两掌一击,撇撇嘴,“这下好了!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抱上孙子孙女?”

“爹。”晏醴似是终于听进去了,半晌说:“有一件事,我心里乱得很,还没想清楚。”

“阿醴既不愿对我说,自有你的道理。唉……我就不多唠叨了。”他语重心长道,“但你要记住,既然选了路,便不能回头。如果有些问题注定没有解决之法,那就带着问题继续过下去,总有一日,无论是顺水推舟还是相忘于江湖,总会有归宿。”

霍仲离开了,晏醴仍然怔怔地发着愣。忽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抬头一看,是梧桐。

被晏醴发现,她尴尬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犹豫一会儿,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憋住一口气说。

“夫人不要伤心侯爷真的很关心您的昨夜还将我找去问您的伤势刚才还说要让我带您去长卿堂瞧一瞧求些去疤生肌的良药呢。”

说完,她紧紧闭起眼,是生是死听候晏醴发落。

晏醴却被她逗笑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搞错了!不是他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什么?长卿堂?”

“对啊长卿堂。京城里新开的大医馆。”

“郁雾来了?!”

梧桐仔细搜寻着脑海中关于长卿堂的情报:郁雾,不就是全国连锁长卿堂的少东家吗?不对,他继承了老东家的衣钵,现在不是少东家了,是正儿八经的大东家了。

“对,就是他!”

太好了,郁雾来了!晏醴想着,她这心病也只有郁雾才能给她解惑了。

长卿堂天京分堂的名号挂上了匾额,伙计们架着梯子挑起一连串大红灯笼,鞭炮锣响。晏醴撩起衣摆,小跑着踏过一地鞭炮红屑。

“郁雾!”

紫锻织锦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闻声转过身来。

见到晏醴的刹那,他似乎并不惊讶,“啪”地合上折扇,款款踱步而来,张开手臂就要抱。

晏醴也不虚饰,迎上他的怀抱,没想到,郁雾突然撤回手臂,环抱在胸,晏醴直直扑了个空。

面前这人却撅起了嘴,轻摇着折扇,傲娇道:“怎么?做了县君娘娘、诰命夫人,就不认我这个庶人师父了?”

晏醴笑着欠了欠身:“不敢不敢,师父永远是师父!徒儿在此给师父一拜!”

“诶诶诶!”郁雾慌不迭扶住她欲跪下的膝盖,扭头道,“别,我可受不起。你给我那锭金子不是断恩财吗。”

“哪有?那分明是谢师礼!怎么,师父不要徒儿了么?”

“是你不要我!”

晏醴探头探脑地左瞧瞧他,右瞧瞧他,末了捋捋不存在的胡子,若有所思道:“徒儿怎么觉得师父比一年前更好看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妥妥的美人胚子啊!”

“呵。”郁雾被她没正形的样子逗笑了,弹一下她的额头,把晏醴弹得脑袋生疼,“你师父我天生丽质,还用你说。”

果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晏醴努力憋住笑意。

“对了,师父何时来的天京城?怎么不告诉徒儿。”

郁雾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吐一口皮说:“刚落脚没两天。”

刚落脚没两天这么大的医馆就已开起来了?看来郁家的财力果然不凡,光她能看到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但是,此前长卿堂得罪了京城高官,想来光有财力还不够,“霍斟……动用了不少关系吧!”

“那也是他欠我的。也不看我给南阳军资助了多少药材!别说开一个天京分堂,我就是要开到陈凉,开到南蛮,开到天涯海角去他都得帮我到底了!”

好久不见郁雾这个笑阎王,晏醴咯咯笑起来,笑得双颊红晕迭起。

却见郁雾忽然一脸严肃地看向她,他凑近了脸打量起晏醴来。

“怎么了?”晏醴被他看得颇不自在。

“你脸上这是什么?胭脂?”郁雾见她腮上两坨红晕颇不自然,伸手抹了抹,果然手指染红,“你从前从不画这么浓的妆。”

“我……我是……”晏醴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托词,郁雾纤长的双指就已搭上她的手腕。

随着脉搏起伏,他瞪大了双眼,震惊得盯着晏醴。

似是怕没把准,正襟危坐起来,又换手搭了一遍脉。郁雾一向悠哉懒散,难得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情。

左右手来回倒腾足足把了八遍脉后,晏醴不耐烦地抽出手:“怎么这个表情,堂堂的长卿堂堂主还怕诊错了病?我这个病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郁雾迟钝地收回手。

“师父?”见他没反应,晏醴又笑着凑到他脸边,“郁雾!”

郁雾嘴角抽搐一瞬,冷笑道:“你还笑得出来啊?”

“没救了?”

郁雾斜笑着,双手一摊:“我要是你,现在就马上开始挖地道打棺材,不,打两副棺材!”

两副?晏醴的笑容瞬间消失,轻轻抚上小腹:“他也没救了?”

郁雾大吸一口气,撇过头去:“有我给你的还魂丹融于骨血,怎么会变成这样?”

晏醴低下头不语。

郁雾沉沉道:“换血。是吗?你给谁换血?”

才一年不到,这丫头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想也知道,还魂丹定是被她用来救了什么不相干的人。郁雾一口气憋在胸口,细细地呼出,喉头的涩意却更加让他心堵。

晏醴艰难挤出个笑,拽一拽他的袖子:“我这辈子真是值了!竟然能在你郁大堂主脸上看到这副表情!”

“你是不是有病!”郁雾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笑的这么难看就不要笑了!”

晏醴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情绪,他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泰山崩于前也是一副纨绔风流的样子,她倒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震惊、庄肃、失望,竟然还有一丝悲怆。

看来自己真是没救了,可是……

她抚上小腹,“……我是有病。但是,他不该和我一样,你救救他……好不好?”她的心揪疼起来,痛感来势汹汹,几乎要从眼角逼出泪水来,临到眼眶,又硬生生忍下那排山倒海的悲切,她说,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

半晌,郁雾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闷闷的,压抑着什么似的:“自己做的孽,自己偿吧。”

“我想保下他,师父,我想保下他。”

“……”

“求求你了,师父。”晏醴咽下喉间酸涩,她只能望着郁雾的背影。滁州城学艺时也经常看他的背影,一把折扇总是摇个不停,那时只觉得他的背影无比潇洒。而现在,他一手撑着桌子,身形却有些佝偻,像一座大山一样重压过来。这是他的另一面吗?

半晌没有动静,晏醴刚想告辞,忽听郁雾道:“你会死。”

“好。”

听到这声好,郁雾终于转过身来,道:“好?本来只有这毒,你尚能活三年,如果现在要保下这孩子,就要加速透支你的母体为这孩子避毒……也许你只能活两年,一年,也许还没等生下这孩子你就会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到那时,我就保不住你们了!”

“好!”

郁雾深深阖上眼:“你就这么……”爱他两字还未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霍斟。当时在济源城时,郁雾就看出来这两人微妙的气氛,后来在滁州城,晏醴离开时,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尾随了一路,直到好死不死看到她和霍斟在县衙门前抱在一起,至今想来,郁雾直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能不能换一双没看过那场面的眼睛!

半晌,他说:“我帮你。”无论有什么代价,我帮你。

一连五日,晏醴都准时去长卿堂点卯。郁雾为她施针,封住孩子与母体间的毒□□融。这过程不可言说,自然痛不欲生,需要用长针扎入十二经络、五十九处大穴,然后用透骨针从脊髓中穿过封针。在这过程中,为了保护胎儿,她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状态,所以不可使用麻药,只能依靠她本身意志忍疼。

每每她疼的晕厥过去,郁雾就会把她扎醒。施完针,她总控制不住地颤抖,偶尔昏过去,到第二日才清醒。

偏偏郁雾是个“铁面无私”的,像是为了惩罚她拱手相让还魂丹的“无私大义”,哪怕疼得下不了床走不了路,也要把她拍醒了送回府上去,美名其曰“人妇与少男共处一室有碍他长卿堂堂主的名誉”。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晏醴施针到第三日无暇顾及朝廷形势时,赤丹来报,霍斟被蒋齐明指认是同谋,下了诏狱。

虽说陛下的旨意是让霍斟为首的几个督监在天京府禁闭至调查清白。但,自从三殿下和四殿下为救皇上重伤被接进宫中休养,原工部尚书蒋齐明被下狱后,这千鸟塔坍塌一案便顺着皇帝的意思严查起来。

这一查,果然就查出了建筑材料质量低廉一事。朝中的老狐狸们对这种以假乱真贪污**的手段自然是一眼洞见,数年来养的身娇肉贵的蒋明齐哪里经得住诏狱的刑逼,没过几个时辰就供认不讳了。

他还供出了几个同谋,包括霍斟在内的三个督监,这不,作为头部督监的霍斟立时就被下了大狱。

霍府,马车徐徐停在了朱红大门前,梧桐正扶着晏醴踏进门槛。她走得费劲,一步一步都需要极大的毅力似的,就连迈个门槛都须梧桐给力气搀着。

梧桐也纳闷,这几日夫人从长卿堂回来后便十分疲惫,回府后就瘫在床上,一睡睡一天。可偏偏侯爷不在府上,赤丹阁主也不知被派了什么任务,整日不见踪影。她无从报备,也不敢问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像个无头苍蝇,担忧着夫人的身体却帮不上忙。心想这冠军侯府真是完了,侯爷被关了禁闭,夫人又生了病。

这不,刚想到赤丹,就见他自外头而来。他看上去似乎急匆匆的,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晏醴也瞧见了赤丹疾步前来,只见他顾不及礼数,急道:“侯爷被下狱了!”

闻言,晏醴如遭雷击。一瞬间,心念千回百转,她笃定,只有一种可能——蒋明齐贪污一案定了性,狗急跳墙,便要拉霍斟下水分摊罪责。

她撒开了梧桐的手,强撑着要往诏狱去,却见郁雾匆忙赶来。顿时,后脖颈一阵刺痛,似有银针扎入。她眼前一黑,陷入一片幽静的湖水般,周遭的人声淡去,没了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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