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眼睛有些胀,肢体是绵软的,意识也不甚清醒,但不知为何依旧全无睡意。
前半夜是十一点半左右服下的褪黑素,照常理说十二点左右就会慢慢见效。而我双眼微闭,平躺在床上不知煎熬了多久,之后打开床头的手机,发现距离用药已过去将近三个小时。
我望着锁屏页上赫然现出的“2:35AM”,在混沌的意识中感到格外不知所措,长叹几声后默默地拉开了床头柜抽屉。
当手正式开始在抽屉中摸索前,我放心不下地翻出手机百度:
“褪黑素吃多了会嗜睡吗?”
点击搜索键后,页面立即显示正在加载中,趁着这两三秒的空当,我又做了一次直入肺底的深呼吸。
“褪黑素的每日推荐剂量通常为0.5~5mg,具体服用量需根据产品说明书或医生建议调整。”
终于伸手摸出了褪黑素瓶子,我借手机屏幕的光照了照——瓶身上写着3毫克每片。我每天吃一片,3毫克,看来是在推荐范围之内。
“过量服用的短期影响”,嗯,我来看看:
“单次大剂量(如超过10mg)可能因血药浓度过高,延长褪黑素的半衰期,使次日仍残留镇静效果,表现为困倦、反应迟钝。”
10毫克的话,相当于是三片多一点,可推荐剂量的最大值是5毫克,不足两片。
如果,今晚实在要暂时增加剂量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部分人会因生物钟紊乱出现“睡不醒”或“睡后更累”的现象,类似于倒时差后的状态。”
“用药时间:睡前1-2小时服用可减少残留效应,若服用太晚(如临睡前),可能因药物未完全代谢导致白天困倦。”
假设嗜睡,对明天工作的影响的确无法忽略,但要只是或多或少感到困倦,好像也……
时间在一分一秒逝去,几乎没有容我三思后做决定的工夫。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我双手分别把住瓶身和瓶盖,再一次拧开了瓶子,拿出一片褪黑素取了半片,直接吞进口中。
手机暂且熄了屏搁在枕边,褪黑素瓶子一时放在床头柜上,我倒头做回准备入睡的姿势。
最后睡着了。
-
第二天依旧照常上班。
果不其然,上半身窝在转椅里,人的确感到昏昏沉沉无所适从,像浸在水里刚被打捞上来。
有时双腿不知怎地用力一抽,鞋尖往往撞到桌角,雷鸣般的声音和稍带压迫的触感,会短暂驱散无力和眩晕。
然而几分钟后,我便又昏昏噩噩歪着斜着握住平板,并且连电子笔都抓不稳了。
睡意很久都未像今天这样如此迅猛地席卷我的神经了,表面上这本值得庆幸,结果这事出来,却闹了个“六月天借扇子”。
“咚咚咚……”
“进……”
虽说我因为长期服用褪黑素,平日基本不沾酒精,但这时我的状态,却也好似一个醉鬼,正缓缓抬起绵软的胳膊,有气无力地呼唤周围人。
残存的意识仅支持我根据敲门声判断出来者的身份,至于要我现在好好和他打个照面,那可能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谢总,”他的语音里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上午好。”
我烫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肉,缓缓坐直身子,试图让神智恢复一些:“好,展代表也好……今、今天又有什么事吗?”
他映入我眼帘的上半身,在我的极力调整下,重影逐渐消失。而之后有一瞬间,我不觉又精神恍惚。
只见他弓着身子靠在办公桌前,肘部抵着桌面,十指交握的两手托起下巴——双手小拇指那一侧都正对着我的视线,那片骇人的旧红,更是直直地闯入了我的目光之中。
困倦陡然被吞噬了大半,渐渐袭上心头的是莫名的烦闷。
“没什么,听说您昨夜没休息好,来看看而已,”旧伤中的艳,与他笑容里的淡及平日为人的持重格格不入,搅得人心绪不宁,“现在……您看起来确实很憔悴。”
昔日的伤疤他丝毫不掩藏,笑意中的柔和仿佛只是在卖弄所谓的“赤诚”,似乎已经决定任由他人指手画脚,讽刺批评甚至沦为笑柄。
因为他是身为重岁高级代表的展霈华,无论是业界还是圈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时刻注视着他,那些目光汇聚在一起,足矣看穿他的皮肉,直达其骨血。
“谢总?”我半晌没发话,他只得提醒式地问我,“现在您好些了吗?”
我抬眼望向他,胸中的血液像凝固了一般,双眼却好似充了血,眼角也慢慢升起了一层薄雾:“不好,现在很不好……”
不由得愣了愣,他的身子向后退了一些:“是这样吗?如果您实在还感觉难受,我现在……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不用,”我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谢谢。”
绷了绷唇,他轻声甩下一个“好”字,收回胳膊转身准备离去。
我不再多说什么,一发狠将电子笔横扣在平板页面上,随即伸手拽住了他的左胳膊。
因我的举动回转身的他一脸错愕,却没有挣扎着挣脱。
“您还有、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双唇颤抖了一阵,他仍然笑脸相迎。
抓住他胳膊的手,慢慢滑到他手腕处,随后擦过手背碰到那片红色后,贴着他的皮肤一路到指尖。
“既然都还给你了,怎么就不能好好戴上?”另一只手指着旧疤,我的语气又逐渐变得狠厉,几乎与昨天下午当场抓住三个女员工时的有得一拼。
他的眼眶不经意间染上一层红晕。
猛然间呼吸一滞,我甩开了他的手,但仍旧没有嘴软:“顶着那东西东奔西跑,也……难怪别人成天议论你!”
右手轻轻捏了捏左手手腕,他随后便让重获自由的左臂垂在身侧,语气软得不像话:“您……真是这么觉得的?”
望着他脸上显示出顺从的神情,我内心愈发混乱,直接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双手猛拍桌面:“你还想怎样?我告诉你,你用不着一大上午就跑到我这儿来看!我谢幽难不需要你可怜!”
大概是见我激动时身子不太稳,他绕过桌子来搀我,胳膊又被我一只手甩开。
“您目前状态不好,先冷静一点吧!”被甩开后退开两步,他尝试安抚我的情绪,“我也知道您晚上失眠的情况很严重,改天……我可以向您推荐这方面的专业医师,至少可以帮忙缓解您的症状的。”
我的心情,此刻就像窗外呼号着的北风。
“还不知道吧——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禁不住冷哼一声,我颓然向下瘫倒,将转椅压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全、全都是因为你!”
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渐渐扯紧了衣角。
眼角起的雾逐渐蔓延开来,让视线里的他模糊成一幅印象派画作:“那年你走了之后,我有多难受——失眠的滋味,每四个夜晚,我就要经历三次……”
“谢总,哦,不……”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欲言又止。
“展霈华,”这些年以来,是我第一次直呼其名,“不要装作什么都明白的样子,我知道当初都是我的错,所以我自己会赎罪,不需要你来救我!”
“嗯。”
眼神里闪过一丝幽深的情绪,他抽动嘴角,笑得有些勉强,然后默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失神了片刻。
他终于走了。
上半身窝进转椅里的我,微微起身,注视着紧闭着的办公室门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冷笑一声,眼眶彻底湿润了,泪水此刻绝了堤。
我像走失的孩童般呜呜咽咽起来,内心依旧很乱。
将手边的平板关了机,电子笔也暂时在一旁放着,我伏在桌面上,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眼泪继续奔涌。
我到底在哭个什么劲呢?
大概是他裸露的旧伤,还有范围过宽的关心刺激到了我,引导我萌生了不甘的情绪。
可一方面我又不禁有些后悔,刚刚的那些言语,确实有些重了。
方才的结果,或许只是两败俱伤而已。
原本强撑着都拿不稳电子笔的意识,在极度消耗下,渐渐陷入了更深的疲惫。伏在桌面上,我的啜泣声慢慢减弱,意识再度滑了坡,暂时进入了模糊睡眠状态。
很累,很困,所以睡着了。
但我残存的还在活动的思维,并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依旧试图强行使自己清醒,但终究小不敌大。
蒙眬之间,办公室的门似乎又被缓缓开启,我隐隐察觉到有气息靠近,可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如果面对有人擅自进入的情况,我本应立即警觉,奈何整个机体早已被锁进了睡眠状态。
TA到我身边来了,身边飘着一股浓淡相宜的咖啡味,缓缓地,我被盖上了一层东西,好像是外套之类的。
头发也被谁轻轻揉了揉,颇带着些安抚性的意味。
“累了吗?”
我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问我,那声音大概来自一个男人。
“嗯……”我迷迷糊糊地应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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