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高年这呆瓜开窍了，不同他爹对着干了。”
“细说细说。”
“那呆子扔了课业背着他爹跑去了军营里当杂役，被揍得亲娘都认不出来，幸好有认识的副官认出了高年，给人治伤。高大人找了半个月儿子，最后在自个儿军营里找着了他，心疼的半个月没个好脸色，可害苦了高大人手下的兵，生怕被高大人追究。”
“高大人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自然，只是自那之后，他绝口不提逼呆子习武一事，高年倒是因祸得福了。”
杨柳如多情细丝，勾牵着倚在窗边百无聊赖背书的年轻公子艳丽的锦袍。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抬着下巴，两眼直勾勾看向城郊江边的方向，时不时露出些许笑意，有时却频频蹙眉，另一只手敲着自己的眉心，连连哀叹：“不该如此说……不对不对，不该这般做……那日不该穿那件衣裳的，那是我最丑的衣裳……”
“她该是不喜男子穿绣着牡丹的艳丽衣裳……”
“瞧着她一身素净，定是喜爱品味高雅的男子……”
“男子便该如高山碧玉，非得深沉低调，内藏风华才好，似我现下这般高调张狂，确实有违君子之道。”
高年双眼迸出精光，他抽出腰间扇子敲了敲窗框，跳将起来，兴冲冲往高韦书房跑去：“阿父，小玉想置办两身新衣裳，书院里的先生如此云云……”
“听说了吗？高家那个呆子又疯了。”
“细说细说。”
“他现下不再成日往花楼钻，反而日日穿得像为他爹守灵似的，往城郊江边去，风雨无阻。有人说他是精魂被江边的女鬼给勾走了，那日暴雨，他仍旧去江边，人差点儿被江水卷走，受了风寒，在家里躺了半月。高大人气疯了，这高年方能下床，又吃了一顿军棍。”
高年百无聊赖地趴在榻上，两眼露出些许茫然与困顿：“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为何我遍寻京都不见，是鬼为何不肯与我哪怕是再见一面？”
“难道，当真无缘……”
他把头埋在枕上，隐隐有湿意于枕上氤氲开来。
高韦站在门口小心翼翼探头窥视儿子动静，见此情状，绝望地摇摇头，负手离去。
……
官白纻捧一盏茶，小心提起脚跟，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殷俶正如往常般位于书案后，左手握一书卷，散着湿发，如玉的面容上平静无波，瞧不出什么情绪。
官白纻将茶放在桌岸上，殷俶的手按上她的手背，他的掌心很凉，同她温热的手背贴在一处，官白纻眼中露出些许甜蜜的笑意：
“爷，看书可得一心一意。”
殷俶掀起眼帘，那眼神瞧得官白纻心中一颤，他又很快垂下眼，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有人瞧见那日同张大人约见时，除你之外，有其余人在江边。”
他不是介怀什么，只是担心对方会不会是别人派来窥视的，他不再相信任何巧合。殷俶这么想着，复又抬起眼，仔仔细细端详着官白纻面上的神情，不肯错过她的任何情绪。
官白纻心头略略颤了颤，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殷俶覆着的手施力，这才让她回过神。发觉自己的慌神，官白纻暗道一声不好，再看殷俶，对方的眼中果然浮上些许阴翳。
她又把另一只手连忙搭在殷俶的手背上，自个儿掌心翻过来，将他的手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人又亲亲热热地靠过去，斜倚在他一侧的扶手上。熟悉的香气与温热靠过来，殷俶的神情又放松下来，心中怒意轻散两分。可转念便回想起她方才的失神，他又觉得眉心隐痛，乏闷无力。
“他是何人？你们何时认识……可有何异常？”
“爷，那日回来后鸦娘便设法打听过，那位是高韦独子高年，那日去江边也不过是凑巧”，她眼中不由带出几分笑意：“高年与其父因习武一事发生口角，高年心性不稳，一时兴起要去那江边投江，这才遇上我们。”
“况且，高大人与我们……爷已经有部署，何必纠结此事？我瞧那高年心性单纯，并无多少城府，大略不会是其余人派来的。”
何况，他们现下各种部署都稳稳向前推进着，不曾有任何动荡，殷俶如何会纠结这样细枝末梢的小事。官白纻只以为是东宫被幽禁那些年，叫殷俶落了心病，草木皆兵。她有些心疼，将殷俶的轻轻揽于怀中，抚着他的湿发，柔声道：
“爷，莫怕，有鸦娘陪着你。”
殷俶眉宇间的郁色尽散，一只手无知无觉地顺着她散开的袖摆探进去，轻轻握住她温热的臂膀。任由自己沉入这熟悉的热度与馨香中，他渐渐闭上眼，就这样睡去。窗外仍有风雨声，但他不再入耳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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