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显出真形,那人一副姣好面容,眉眼间却净是忧愁。
她眼睛直直奔向眼前人,笑吟吟道:“小慈啊,好久不见,你好像瘦了好多。”
慈冠英眼睛已蓄起泪,撇着嘴道:“阿水,你个坏蛋。”
“好嘛,是我的错,”阿水飘到她面前,歪头讨笑道,“我这不是留了灵体见你们吗?”
她余光注意到周围的许多人,目光转移,发现大多是熟人。
谭希仁打断她的兴致勃勃,道:“我们先处理完正事,事后再叙旧,好吗?”
“嗯嗯,好。”
谭希仁问了几个问题,又回头看了眼明心镜,卷轴上字迹渐显,事情水落石出。
她收起卷轴,道:“行了,结束了。”
气氛还是低沉着,阿水一一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他们依旧情绪低落。
所有人都知道,人死了,就跟着灵散了,就算锁了灵,仍旧无法抵抗。
他们不舍,强撑着和阿水调笑。
到最后,每个人的眼神里充斥着哀伤。
“别这样,”阿水叹气,视线划过他们的脸,“最后我能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的。”
她走到他们面前,依次和他们拥抱、告别,说着最后的劝慰。
在祝游面前,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是他第二次看着她死去。
安慰在第一次也只起到轻微作用,这一次,她不想劝他了。
“师兄,”阿水笑脸盈盈,眼泪仍滑落,“不要忘了我啊。”
她不想他忘记,她要他永远记着她、爱着她。
望着爱人模糊的脸,祝游泪如雨下,颤着声问:“那我呢?”
你走了,那我呢?
留这么爱你的我独留世间。
你好狠心。
阿水的泪化在紫烟里,和她逐渐消散的灵体一样散去。
祝游已经泣不成声,高大的身子佝偻着想拥抱她。
双手直直穿过紫烟,什么也抱不住。
阿水无法替他擦去眼泪,伸出的手早已化成紫烟。
“你还记得我们的愿望吗?”
那一年,两个小身形蹲在比他们还高出很多的梅花桩上,数着稀疏的碎星,说要去看天下胜景。
“万水千山,你替我去看吧。”
甚至等不到最后一个音节说完,紫烟已经随清风远去,重新融入天地。
祝游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心如刀绞。
爱人的离去,如流彩褪去,万物尽失色。
早已蹲下的慈冠英捂眼啜泣,泪水挤过指缝。
秋悦心无声息地背过身,战栗的肩膀暴露了她的脆弱。
却不料,下一秒腰间一轻。
“铮——”
利剑出鞘,引出众人惊呼。
她猛地回头,自己的佩剑即将划破祝游的脖子。
“师兄!”
秋悦心第一时间握住剑身,手肘抵在他脖颈,生生把剑扯开。
慈冠英反应过来,急忙去抱住他,哭喊道:“师兄不可!”
祝游不依不饶,泪水糊了满脸,情绪失控道:“我不能让阿水自己一个人,让我、让我去陪她——”
“师兄!”秋悦心咬着牙,声音发颤,“阿水希望你活着!”
或许是被她的话触动,又或者是看到她握着剑鲜血淋漓的手。
祝游呜咽一声,无助卸了力,颓唐地坐在地上。
秋悦心收了剑,看向谭希仁。
谭希仁会意,收拾好情绪,对众弟子道:“事情已经结束,诸位就此散去吧。”
“是。”
花曲殇哭得不能自已,挂件似的黏在秦筱竹身上。
何婧雪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扒着秦筱竹,哭个不停。
秦筱竹红着眼眶,还是吐槽道:“怎么最近总被当成架子?”
她道:“我们该走了,停一停。”
何婧雪抽噎问道:“燕黎漪呢?”
三人这才回神,她的身影早已不在她们身边。
何婧雪正要喊她的名字,被秦筱竹拍拍肩。
“她在那边。”
燕黎漪蹲在寒冰狱的入口,垂下的手鼓捣着什么。
“你怎么在这?”何婧雪走过去,“这地方危险,我们该走了。”
“嗯好。”
燕黎漪拍去手上的泥土,准备和她们一起离开。
身后一直跟着的三月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刚才燕黎漪做了什么,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燕黎漪用沙石捏了几个小人,并附上几道符文,控制它们的意识。
她低声说:“替我好好招待他。”
三月不是符修,符文却是看得懂一些的。
那些符文是有关情爱欢好的。
上官鸿影有锁灵枷在身,身上的伤严重,与普通人无异。
这一百年,必会让他无处可逃,深刻体会被欺辱的感受。
三人正要离开,身后的孔维波叫住了燕黎漪。
“黎漪小友,”孔维波招招手,“有事相商,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燕黎漪疑惑,但还是回头和她们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院长走一趟。”
孔维波和她漫步下山,身后的嘈杂远去。
他开口道:“我回去想了想,小友上次提到的符典,是我认知浅薄,过于狂妄,望小友原谅。”
燕黎漪惶恐道:“不敢当。”
孔维波语气诚恳,又道:“之前小友提到的翻版存于学院,是否还作数?”
“当然,”燕黎漪立即道,“只是,眼下翻版出于某些原因尚未完成,院长可能要等待一些时日。”
孔维波笑呵呵道:“不急,小友何时准备好都行,我时刻等待着。”
“麻烦院长了。”
“不麻烦,”孔维波话锋一转,“对了,有位仙人想见你。”
已经成仙的,仙人?
怎么会要见她,她应该没有名扬到这种地步吧?
“那位是苍羽楼的大人,”孔维波道,“苍羽楼好比我们学院,前一千年才成立,算是现下有名门派中最年轻的。”
燕黎漪道:“弟子……未曾听说过。”
“正常,”孔维波安抚道,“因为苍羽楼的特殊,与四大学院商议后,决定不再记入各种书籍中,知晓的人,大多也是从老辈子那听来的。”
他继续道:“你若是问大人,他也会给你解答,不过我还是多说几句。苍羽楼,是专门杀魔的组织。”
谈话间,两人已回到议事堂。穿过前堂,内室的门紧闭着,孔维波敲了敲门,道:“大人,小友到了。”
“进。”
孔维波示意她直接进去,便转身离开了。
正值暮日,内室的光线暗沉,几支蜡烛火光摇曳。透过屏风,隐约可见檐廊下一道身影。
燕黎漪越过屏风,视线猛地聚焦在榻上的人。
未束冠的白发垂涎而下,落在架着膝上的手臂上。手里的酒碗摇晃,醇红的酒液不滴不洒。
肩膀处虚虚围了条薄纱,长至垂地的腰衣在大腿分开,精壮的肌肉若隐若现。
那人的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托腮,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现在才初春,这样穿不冷吗?
燕黎漪敛下心思,垂眸走过去,躬身行礼:“大人。”
“不必行礼,”那人道,“过来坐吧。”
燕黎漪在他面前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水,道了声谢。
“自我介绍一下,”他还是一副轻松的坐姿,青瞳直直盯着她,“本座杨瑞雪,是符典第四卷持有者。”
燕黎漪动作顿住,眼神从震惊迅速变成锐利。她道:“大人,莫要谈笑。”
杨瑞雪一歪头,白睫毛眯成一条线,笑道:“本座是认真的,燕小姐还是本座提前找到作下交易的。”
他居然知道有关符神的事!
还是她的灵魂暂宿在燕小姐身上的事。
燕黎漪垂下眼眸,掩住惊讶和思量。
“我知道你和颜段的事,自然也是颜段信任的人,”杨瑞雪往前倾身,道,“我又不是来妨碍你的,我是来帮你的。”
“大人说笑了,”燕黎漪挂上熟悉的笑脸,客套道,“有大人的助力,回收任务必定轻松不少。”
“我不能直接帮你,”杨瑞雪摇头,“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在哪,和取回的方法。”
“大人请讲。”
“除去我们两个,”杨瑞雪又给自己倒了酒,“凉国境内皇室里有一个,另外两个分别在北齐和大宋。”
“好,我记下了。”
“颜段不是给了你个镯子,”杨瑞雪微微偏头,“注入灵力,再用四张四象回流符,坚持半个时辰,便能取回残卷。”
“四象回流符……”燕黎漪沉思片刻,又问,“取回残卷会对持有者造成伤害吗?”
“按理说没有,”杨瑞雪道,“残卷离去,也意味着依靠残卷支撑起的修为、寿命等等,自然也会散去。”
也就是说,取走残卷之后,持卷人是有修为倒退和死亡风险的。
燕黎漪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她如今还只知道持卷人是皇室里的人,可是万一,那人是萧淳熙呢?
她下不去手。
杨瑞雪见她脸色不好,又道:“颜段虽算好时间,持卷人不会即刻暴毙的,但再拖下去,可不好说。”
燕黎漪暗暗松了口气,却没有真正放心下来。
“正事谈完了,”杨瑞雪瞧她只喝了口茶,又把酒壶推到她面前,“我们聊会天吧。”
“大人想聊什么?”
“别这么拘谨,”杨瑞雪侧头看向小院,“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院中只有两座石灯幢点了灯,隐约可辨露水从嫩草叶上滑落。
草地上种的花尚未开放,光秃秃的一片,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忽而金光大盛,一朵朵花接连绽放,从檐下,蔓到院角的独木上,与星辉夺璨。
燕黎漪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所震撼,墨瞳也染上艳色。
杨瑞雪注意到她的反应,有些得意地问:“怎么样?”
燕黎漪回过头,眸子亮晶晶的,反问道:“这是速生符还是幻影符?”
“啊?”
杨瑞雪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几秒才道:“两个都有。”
燕黎漪喝了口茶,掩下兴奋,道:“原来如此。”
不愧是仙人,竟能在瞬间把这两种难以平衡的符箓结合起来。
杨瑞雪揪着发尾打转,眉头轻蹙。
总觉得事情发展不太对。
“大人还有事吗?”
“呃,”杨瑞雪道,“……没有了。”
“那我先告辞了。”
杨瑞雪没有再留她,她走后,侧头静静看着那金色花海。
天知道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时,他有多慌张。慌慌张张摆好姿势,就听脚步声已经踏入内室。
燕黎漪穿过屏风时,那双明亮的墨色眼眸直直奔向他,他的心脏比以往跳的都要快上许多。
这就是话本里写的“一见倾心”?
杨瑞雪回神笑起来,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滋味不好受啊,和这酒一样,甘甜过后无尽的酸,像极了她那毫无波动的脸,真是伤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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