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州王氏,于景和年间入朝,景和是当今圣上的祖父凉景帝的年号。
凉景帝八岁即位,在位六十八年。
景帝年幼,宣太后垂帘听政,那时的宣家,可谓是只手遮天。
王氏十一年踏入朝廷,仅用了三十多年便有了与怀都宣氏抗衡的能力。
凉景帝死后,长子凉昌帝即位,年号昌平。
再说琼郡李氏,昌平八年入朝,势头更甚,同年的蜀城庄氏也在其阴影之下。
宣、王、李三家对立,相互制衡,已有二十五年。
贤阳四年的海患,让王家和李家短暂和解。
双方都是精明的人,必然是拿出了彼此都满意的条件。
王胜平和李逸之当年在南部十五城达成了什么交易,堤坝又为何尚未修复完成?
现在萧淳熙主动请缨南下,无疑是狼入虎口。
时间紧迫,杨舒月直接带她来到凉国最大的马场挑选。
燕黎漪挑了一匹健壮的白马,毛光滑亮,还通人性,为它取名“墨灵”。
其他马都对她爱理不理,只有它主动上前嗅闻她。
南下路途遥远,还得回燕家与燕唯乔说一声。
然而此时的燕家却是鸡飞狗跳。
妙雅阁内,燕唯乔坐在桌前,脸上忧愁和气愤交织,视线锁定跪在面前的燕清清。
站在一旁的燕祁也是愁得不行,心疼地看着燕清清满脸泪痕又倔强的脸。
宣巧云被气得不轻,双眼通红,一刻不停地踱步。
“娘……”
燕清清刚开口,又被她怒声打断。
“你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宣巧云猛地挥手,“我是这样教你礼义廉耻的吗?!圣上金口玉言,婚事都昭告天下了,你说不嫁就不嫁?!!”
燕清清抿着唇流泪,却绝不说妥协的话。
“人家四殿下特意去找燕十九要的信物,”宣巧云连拍几下桌子,眼里的焦急快要逸出,“满京城传遍了你们的佳话,你现在这样,四殿下如何收场!”
她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屋顶:“燕家可没有那个脸同四殿下开口!”
燕清清压着哭腔道:“女儿会自己去与四殿下解释清楚的……”
“你还真想要去说!”宣巧云气得捶胸顿足,“我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脸给你丢!”
燕清清低下头,哭得抽噎。
宣巧云见她哭得厉害,缓了缓情绪,几近恳求地低声道:“你从小最懂事,不像你兄长,从没要我操过心,怎么眼下要闹这样呢?你不是最乖巧了吗?”
所以您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连哥哥们的一半都没有。
燕清清止不住泪,指甲死死戳着手心。
我不想懂事,我不想乖巧。
燕唯乔是寒门出身,刚上任便把户籍迁到上京,办过手续后一穷二白。
成家的钱都是慕容雪和亲带来的。
慕容雪在世时,燕家的重心都在她身上,即使宣巧云已经诞下两位公子。
不得宠,什么都没有。
顿顿馒头咸菜,一个月才能吃一顿肉,还是因为要给慕容雪滋补身体,二院和三院得以一同享受。
几块肉,两只鸡翅,两个鸡腿。
小小的燕清清趴在高出许多的木桌上,眼馋地盯着盆里的肉。
金莹的油花在汤上打转,随着鸡腿被拿起滑过鸡腿皮,最终滴落在哥哥的碗里。
我不想吃鸡翅,我也想吃鸡腿。
总是说下一次给我,可每一次您想到的都是哥哥们。
燕清清哭得泣不成声,这些话在心里横冲直撞,但是她的脖子早已被经年累积的沉默锁住。
如鲠在喉。
宣巧云见她一直哭不说话,更是怒火中烧,抓起桌上的茶具狠狠摔在她身后的空地上。
“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我呢!”她说着眼泪也一并流下,歇斯底里道,“我操劳了大半辈子,把你哥哥们养出息,好不容易熬到你寻得好人家出嫁,我容易吗我?!”
她心中满是酸楚:“你说你想修道,我去求你父亲,让你有资源修炼。你说你想去清风书院,我四处打听,找人把你塞进去。你今天有这成绩,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这样报答我的吗?!!”
“娘!”
燕祁连忙检查燕清清有没有被茶杯碎片伤到。
“你别管她!”宣巧云声音更是拔高,“就是你太宠溺她,才养出她现在这性子!”
燕祁着急,不知该说什么让她冷静下来。
“你自己说你该这样行事吗?!”
燕清清哭着摇头,断断续续道:“此非君子所为……可娘、您都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四殿下来、来取信物那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没有人、没有人告诉我。”
“我那是为你好!”宣巧云声音发颤,“你知晓嫁入皇室是何等荣誉吗?后半辈子都不用你娘我操心了!可你呢!就是这么不识好歹的!!”
“女儿能照顾自己……”
“你住口!”
宣巧云疾步上前,扯着她手腕往外拖,一面吼道:“你别逼我家法伺候!跟我去祠堂,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想清楚!”
燕清清想挣开她的手,又怕伤到她,急得喊:“娘、娘!娘……”
“娘!”燕祁连忙伸手拦住,把燕清清护在身后,“我们好好说,犯不着行家法。”
宣巧云还要说话,听到燕唯乔出声,停了下来。
“清清。”燕唯乔脸色依然复杂,声音低沉。
燕清清及笄过后,许多事他便不再过问,皆由她自己做主。
可看着从小乖巧的女儿变成如今这幅忤逆模样。
他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燕唯乔做不出决定,只好道:“回屋思过,三天后,你若执意……到时再说。”
“……是。”
燕唯乔和宣巧云两人共处一室却相顾无言。
燕黎漪来之前已从巧鹊口中知道燕清清的事,对他们此时的状态也不足为奇。
燕唯乔见又来一件头疼事,想都没想拒绝了。
当然,燕黎漪也只是告诉他一声,直接回院收拾行囊了。
燕唯乔又被气得不轻。
燕黎漪边走边把行囊背在身上,从仆从手里接过墨灵的缰绳,道:“你在家待着,有什么不对就往杨家跑。”
巧鹊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她踩上脚蹬,利落跨步上马。
正要问三月人呢,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三月骑着马赶来。
三月道:“属下失职,让小姐久等。属下的马养在瑞王府,闻小姐要远行遂去取。”
燕黎漪原先以为她没有马匹,已经做好两人共乘、行程缓慢的准备,眼下看倒是多虑了。
“走吧。”
一黑一白,南下疾驰。
南部十五城中松阳、襄云受灾严重,象郡堤坝完好,才没让海水再进一步,但也淹了半城。
按萧淳熙的性子,多半会留在象郡赈灾。
八天后,进入象郡地界,难民随处可见。
空旷的地方搭起几块破布,成了难民的寄居之所。地方有限,还有不少人只能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
粥厂前排着长队,一旁官府的人在派发御寒物资。
排队的人看见燕黎漪往里走,正要怒斥她的插队行为,忽地瞥见她身后的三月腰间的佩剑,立即噤声了。
燕黎漪大步流星走到粥盆前,低眸凝视里面的米粥。
很稠。
米油不多,底下白米扎实地堆成小山。
御寒物资也是算是中规中矩,没有缺棉少布。
“喂,”两名官兵上前,“你是干什么的,不知道要排队吗?赶紧滚到后面去。”
燕黎漪冷笑,问:“公主殿下在哪?”
“公主殿下的行踪岂是你一介平民能知晓的?”官兵拔出了刀,“赶紧走,小心刀剑无眼。”
燕黎漪侧目,示意三月掏东西。她道:“我受瑞王之令,前来护公主安危,你有异议?”
三月手中是萧言陌留下来以防万一的令牌。
官兵们面面相觑,不知其真假。
燕黎漪又道:“我只要知道殿下在哪,不为难你们。”
“公主殿下住在北方地势最高的那些院子里……李大人也在。”
闻言,燕黎漪立即转身离开,快马加鞭赶去。
北院子相较之下安静很多,守卫层层看守。
门前守卫看到两人,立刻让人进去禀告。
其他守卫还想拦,被燕黎漪一张符箓掀飞,不然就是被三月剑逼喉间。
李逸之跑过来的,估计是在议事,手里还抓着毛笔。
“何人敢在此放肆!”
燕黎漪就站在前厅候他,笑眯眯道:“李大人,幸会。”
“你是燕家十九?”李逸之摆出长辈模样,说教道,“你此时不该在准备春猎?大老远跑来南部闹事,燕家知晓吗?”
燕黎漪道:“大人若是听过我在燕家的处境,便不会以家族为要挟。”
李逸之肃声道:“你多闹一分,外面的难民便漂泊一分。本相相信,燕小姐不是不识大局之人。”
“大人若是真的忧心难民,不如多出去看看他们。”
“放肆!”李逸之一挥手,侍卫一拥而上,将她们团团围住,“朝廷大臣办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燕黎漪环视一圈,这些侍卫少数是修真者,修为不及她。
但李逸之此人谨慎,敢如此行事,不知有多少修为高的暗卫傍身。
燕黎漪不再废话:“公主殿下在哪?”
李逸之见她直奔主题,道:“公主殿下此时无闲心见你,你回去吧。”
燕黎漪瞥了一眼三月。
三月再次取出萧言陌的令牌,道:“见此令,如见瑞王。”
李逸之微愣,暗暗咬牙。燕黎漪存在感过低,让人忘了她还是未来的瑞王妃。
“见过瑞王殿下……”
他掀袍跪下,行了大礼。补子上的锦鸡被撕扯着做低伏小。
燕黎漪板着脸道:“告诉我殿下在哪?我要见她。”
她现在只想知道萧淳熙是否安好。
李逸之咽了咽口水,挣扎许久,才道:“殿下住在往北的西苑。”
燕黎漪拂袖走人,三月收剑跟上。
她在路上随手抓了个下人带路,三绕两拐,西苑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