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受的板子不多,但直到出席春宴的前一天,她的手还是抖的。
“小姐,”巧鹊趴在车窗上,小声说,“带着冰块去吧,路上会好受点。”
燕黎漪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竹筒。
此次春宴,凉贤帝还邀请了学院的院长孔维波。
萧言陌已经离开京城,她不仅要保护好凉贤帝,还要努力争取给孔维波留下好印象,以便后面入学。
马车在南宫门停下,燕祁扶她下来,一边叮嘱说:“你第一次进宫,切记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嗯。”
她跟着他们的步伐进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被朱红宫门层层包围,积雪还压在透着光泽的瓦片上。宫人们整齐地走动着,准备宴会所需物品。
官员和家眷们在宫道上结伴而行,各色的彩灯和丝绸簇拥,欢乐的笑容洋溢在许多人脸上。
燕唯乔和燕祁在路上和其他官员聊起了天,燕清清也和自己的手帕交一同谈笑着。
燕黎漪依旧表情淡淡地走着,直到肩膀处被人轻轻一拍。
“黎漪!”
她转头,一张笑意盈盈的脸闯进视野,是杨舒月。
她的狐裘下是件浅绿罗裙,衬得皮肤白皙,步摇在她腰间挂着,随她蹦蹦跳跳的步伐叮当作响。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三哥,杨玉成,”杨舒月指着身后走过来的男子,笑眯眯地说,“他可是今年的殿试探花,我们家最聪明的人!”
燕黎漪行了一礼:“民间久传杨三公子文采斐然,妙笔华章广受传阅。”
杨玉成半躬身回礼,笑起来眼睛弯弯:“燕十九小姐不必如此客套。你既与小妹是闺友,也把我当兄长看待即可。”
燕黎漪笑着应下。
杨舒月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说:“别客套啦,我们进去再聊。”
明华殿的琉璃穹顶悬着彩灯,金丝笼中烛火跃动,屏风上绣着的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彩霞般的光晕。
琼浆玉液在白玉杯中泛起涟漪,夫人们鬓边的步摇随笑声轻颤,珠串碰撞声混着臣子的交谈声。满殿光影碎成流萤,落在每一个人发间。
燕黎漪前脚入殿,后脚便感受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
“舒月,”燕黎漪叫住杨舒月,视线落在气得面红耳赤却一言不发的两位大臣身上,“那两位是?”
杨舒月凑近她,低声说:“身着绿裳的那位是琼郡李氏李盼山,新任的户部左侍郎,另一位着蓝裳的是虞州王氏王兆,工部尚书。”
“那现在他们是……”
“又起冲突了,今夜的春宴本是不议政事的,不知怎的又吵起来,”杨舒月拉着她悄悄地靠过去,“我们凑近点听听。”
“舒月,”杨玉成黑着脸拉她,“出门前答应好的,不许去凑热闹。”
“小气,”杨舒月撇嘴,装作不在意,“无趣。”
燕黎漪正想找借口离开这里过去看看,那边陡然传出一声厉喝:“盼山。”
循声望去,那人坐在李家首位,眼神犀利,又道:“不必与宵小之辈争辩。”
“李大人,这话就过分了,”王兆眼神死死盯着李逸之,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家父曾经可是和李大人一同立下抗洪功劳的功臣呢。”
李逸之脸色一僵,眼神愈发犀利,显然也触到逆鳞。
杨舒月及时给她解惑:“王兆的父亲王胜平,是上一任工部尚书,灾年治海患有功,娶了县主回虞州养老去了。”
燕黎漪打量着李逸之变幻莫测的脸色,转头想问更多细节。
只听一声爽朗笑声从殿外传来,那人跨步入殿,胡须随他笑声一颤一颤。
“今日圣上宴请群臣,是为迎接新岁到来,”步伐稳健,走到两人之间,“今日不议国事,王兆,李逸之,都各退一步。”
羌岭陈氏是羌岭当地有名的士族,体恤黎庶疾苦,深孚万民之心。
首辅陈甫生更是心系百姓,在朝中的分量是皇帝都要敬仰几分的。
陈甫生开口,其他人怎么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他们各自冷哼几声回到自己席位。
这边闹剧刚结束,殿内又涌入数位宫女太监,为首的传话说凉贤帝的步辇近了。
燕黎漪只好告别杨舒月,回到燕家席位。
宣巧云虽被抬为平妻,终究是妾室出身,这种场合轮不到她出席。
作为唯一嫡亲的小姐,她和燕唯乔坐一起,燕祁和燕清清都只能坐她后面。
韦正迈入殿内,尖声道:“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
凉贤帝萧悯怀健步走上首位,拂袖坐下,微抬起手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燕黎漪重新坐好,抬眸观察四周。
跟着萧悯怀进来的还有皇后宣素和曦妃庄枫玥,以及皇子公主们。
紧接着,韦正快步走到殿外迎进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
“师尊来了。”萧悯怀说着就要起身去迎接。
“哎,坐,”孔维波摆了摆手,“不用迎我。”
萧悯怀等到他坐好才道:“开席吧。”
霎时间,宫廷乐师们十指翻飞,笙箫齐鸣。婉转的曲调缠绕在刻满饕餮纹的盘龙柱上,与青铜编钟的雄浑交织碰撞。
乐声裹挟着千百年的帝王气象,在雕梁画栋间翻涌回荡,将王朝的繁荣风华娓娓道来,连廊下摇曳的宫灯都似沾染了盛世的流光。
酒过三巡,皇后宣素抬手示意乐声稍歇,盈盈起身道:“陛下,臣妾瞧着诸位大臣观舞多时,怕是也乏了。倒不如唤些年轻小辈,让他们也展露些才艺,为这宴席添些新意?”
萧悯怀眉头一挑,明显来了兴致:“皇后想法不错,那可有什么彩头?可不能让小辈们白白献艺。”
“臣妾前些日子得了套点翠金丝莲纹头面,金丝玉珠都是极好的,可算得是上佳之物,”宣素说着,抬手命人端上来,“臣妾愿以此为彩头。”
宫女端着珠匣,在各席位间踱步,确保每一个人都过目这套头面。
头面的确是上好的,燕黎漪瞧见不少女眷露出了艳羡神情。
她瞧了一眼,继续低头喝羹汤。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押了些彩头,萧悯怀押了件匕首,通体墨黑,许是材质缘故,刀缘在彩灯下薄如蝉翼。
燕黎漪一眼就相中了。
萧悯怀还补充说这匕首是中品灵器。
更加想要了。
燕黎漪搅着羹汤,心里盘算着用什么符文赢下。
二公主萧淳熙率先垂范,轻抚玉琴,一曲《潇湘水云》令人久久沉醉。
宣初夏紧随其后,一曲水袖舞毕,诸臣赞不绝口。
……
王秋心的才艺结束,一面谢礼一面道:“臣女幼时便听闻燕十九小姐符文天赋异禀,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今日时机成熟,不知能否得以一见?”
燕黎漪望过去,觉得面熟,王秋心似乎是燕玲珑的手帕交。
看来是受了撺掇,执意要她丢脸。
“燕家小女?老夫有点印象,”孔维波在酒菜中抬起头,“当年也不知道怎的没有去清风书院上学,今日老夫也想看看这小女娃的天赋还在不在。”
萧悯怀道:“师尊既然有兴趣,那燕小姐就展示一下吧。”
“是。”
燕黎漪走到大殿中央,以指尖为笔,灵力为墨,在半空中画起符文。
“嚯,居然会凭空画符文,还不用入定,”孔维波微微睁大了眼,酒都醒了几分,“这小女娃天赋还在,实力也不错,比你们当年还要强一些呢。”
萧悯怀和陈甫生都是孔维波的弟子,自然清楚最后一句是对他们说的,心中不由得高看燕黎漪几分。
淡绿色的灵力流淌,符文成型的刹那,融合成一只淡绿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
燕黎漪其实还没想好要做些什么。
她抬眸看了看杨舒月。
杨家是武将世家,杨舒月的祖父是凉昌帝昌平年的正二品镇国大将军,她的父亲杨朔也是正三品的安远将军。
杨舒月从小的愿望也是当一位像景和年时董真将军一样的人。
董真,景和年为凉景帝立下收复失地的汗马功劳的传奇女将。
典籍记载,她善长枪,一把长缨枪凛凛威风,打得北齐军队四散奔逃。
正巧,前段时间她看过的书里有一段董真率八千精兵破十万军的事迹。
杨舒月和她对上视线,也猜不出她要做什么,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在她的注视下,燕黎漪落笔的符文越来越多,在身边围绕着。
成型的符文如细水长流,在空中融合成一支甲胄森然的军队,董真提枪屹立马背,玄铁枪尖直指敌军。
杨舒月当然认得出董真。
“哥,哥,你快看。”她神情激动,手使劲拽着身边杨玉成的袖子,眼睛没有一刻从董真身上移开。
“看到了,”杨玉成在和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做抗争,嘴里小声嘟囔,“你放手,袖子起皱啦。”
情绪激昂的杨舒月当然没听到。
乐声顿起,宫廷乐师不谋而合,奏响了那为董真而作的《真平调》。
随着鼓声密集,两股淡绿色的军队在空中相撞,董真势如破竹,烈马蹄下尸骨堆积。
琴声渐缓,翱翔于高空的鹰陡然滑翔低飞,越过一片尸骨,背上还插着箭矢的董真把战旗狠狠插进泥土里。
这一插,满朝为之哗然,也震动了西北的百姓。
西北的百姓大多都是靠游牧生存,自从北齐进犯,他们被迫放弃了牧区,向内地迁徙。
那一年冬天,冻死的牛羊、人遍地都是。
有的人从青年盼到老年,才盼到重新踏上家乡故土的机会。
董真这一战,圆了无数百姓的归家梦。
一如典籍里记载的,董真在回京受封的途中遭遇不测,至今寻不到尸身。
凄凉曲调里,受惊失控的马拖着车厢直冲崖边,在碎石遍布的崖底坠毁。
乐声止息,燕黎漪吐息收势,简单行了一礼回到席位。
孔维波倒是没有想到她耗了这么多灵力,面色还如此平静,当即取出一块崭新的玉牌,让她年后去清风书院报道。
萧悯怀也大放豪言,让她在彩头里任选一样。
她毫不犹豫选了那把匕首。
匕首由燕家丫鬟暂时保管着,燕黎漪无事可做,把玩着颜段赠与的镯子,注入灵力,开始寻找拥有第一卷符文大典的人。
手镯受到一股明显的牵引感,拉扯着燕黎漪的手腕往那方向去。
燕黎漪担心动静太大引人注目,连忙切断了灵力链路。
她抬眸看向那方向,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那个方向是所有皇家成员和孔维波的席位。
搜查难度有点大啊。
燕黎漪正想着,背后一凉,从天而降的果汁尽数撒在身上。
她转头,那冒失的宫女已经“扑通”一声跪下,连忙磕头认错:“小姐恕罪,是奴婢一时迷糊,冲撞了小姐,请小姐恕罪。”
她的动静不算大,宣素却注意到了这边。
她轻搁茶杯,声音不怒自威:“这是哪个局的丫鬟?行事如此莽撞,去宫正司领二十大板。莲心,带燕十九小姐去偏殿换件衣裳。”
宣素身边的嬷嬷得令而动。
燕黎漪跟在她后面,明华殿的喧嚣在身后逐渐远去。
通往偏殿的廊道零星挂着灯笼,光线并不充足,也寻不到当值的宫女。
就只有莲心和燕黎漪两个人走着。
“姑娘,到了,”莲心在一扇门前停下,退至一旁,“里面有许多备好的衣裳,姑娘自行选择即可。”
燕黎漪点点头,迈步进入。
身后门口“咔嗒”一声,屋内只剩她一人。
总觉得不对劲。
说不上有哪里古怪。
燕黎漪选了件比较素雅的罗裙换好,准备开门时门却纹丝不动。
她一脸疑惑,指尖亮起荧光,眨眼间一道符文落笔,外面卡住的木棍“哐当”落了地。
符文化成的小人知道自己立了功,飘飘摇摇地到她面前讨赏。
燕黎漪指腹摸了摸小人的脑袋,顺手收了回去。她道:“就这种程度吗?”
这间偏殿离明华殿不算远,要是吸引人过来也绰绰有余。
可是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
燕黎漪正想着,远处走来一人,是二公主萧淳熙,曦妃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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