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初秋，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田家村通往镇上的土路热闹非凡，牛车、驴车、还有背着背篓步行的村民，汇成一股人流，涌向十里八乡最热闹的柳林镇集市。
田娇穿着田母新给她改小的碎花棉布褂子，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辫梢系着褪色的红头绳。十二岁的少女身姿初显，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茉莉，清新脱俗。她紧紧牵着田母的手，水润的杏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第一次来镇上赶集充满了新奇和兴奋。
田大山带着田壮、田实也来了。田壮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放着自家攒下的鸡蛋和晒干的蘑菇、木耳，准备换点油盐针线。田实则负责看好妹妹和采购一些家里需要的小物件。
集市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空气中混合着牲畜的膻味、油炸点心的甜香、劣质香烟的呛人气味以及各种汗味。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卖布匹的、卖农具的、卖锅碗瓢盆的、卖针头线脑的、还有卖各种小吃零嘴的摊子，琳琅满目，看得田娇眼花缭乱。
“娘！快看！那个花花绿绿的是什么？”田娇指着一个卖头绳发卡的摊子，兴奋地小声问。
田母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用竹竿支起的简易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色彩鲜艳的塑料头绳、玻璃丝发卡，还有几根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的红绸带，在一堆廉价的塑料制品中显得格外打眼。
“那是头绳和发卡，姑娘家扎辫子用的。”田母笑着解释，拉着田娇走过去，“娇娇喜欢哪个？娘给你买一个。”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婶子，看到水灵灵的田娇，立刻热情地招呼：“哎哟，好俊的闺女！快看看，喜欢哪个？这红绸带多衬你，又软又亮，扎辫子最好看了！”她拿起一根约莫一尺长的红绸带，在田娇乌黑的辫子边比划着。
那绸带柔滑细腻，颜色是正红，在秋日阳光下像流动的火焰，映得田娇白皙的小脸更添几分娇艳。田娇的眼睛瞬间亮了，小手轻轻摸了摸那光滑的绸带，爱不释手。
“婶子，这个……多少钱？”田母问道，心里盘算着兜里那点可怜的钱票。
“不贵不贵，这么好的绸带，只要一毛五！”摊主婶子笑眯眯地说。
田母心里咯噔一下。一毛五！够买好几斤粗粮了！她有些犹豫。田娇也看出了娘的为难，虽然很喜欢，但还是懂事地小声说：“娘，太贵了……娇娇不要了，看看别的吧。”只是那眼神，还恋恋不舍地黏在那根红绸带上。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崭新蓝色“的确良”衬衫、手腕上还戴着块亮闪闪手表的胳膊，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从摊主手里夺过了那根红绸带！
“老板，这个我要了！”一个带着点城里腔调的、略显倨傲的年轻男声响了起来。
田娇和田母都是一愣，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摊子前。他个子挺高，梳着当下城里流行的三七分头，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脸盘方正，眉眼还算周正，但眼神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身上那件崭新的蓝色“的确良”衬衫在满是灰扑扑土布衣服的集市上格外扎眼，手腕上的手表更是身份的象征——正是田娇之前在镇上见过的那个干部子弟，赵卫东！
赵卫东根本没看田母和田娇，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完全没把这对看起来就是乡下穷母女的人放在眼里。他拿着那根红绸带，在手里随意地掂了掂，然后掏出钱包，利落地抽出一张两毛的票子拍在摊子上：“不用找了。”
摊主婶子愣了一下，看看赵卫东的穿着打扮，又看看田母和田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这位小同志，这绸带是这位小姑娘先看上的……”
“她看上又怎么样？她给钱了吗？”赵卫东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田母打着补丁的裤脚和田娇洗得发白的碎花褂子，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看上了就是她的？乡下人就是不懂规矩。老板，钱收好，东西归我了。”说完，他拿着红绸带，故意在田娇面前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带着施舍意味的笑容：“小妹妹，喜欢啊？叫声好哥哥，说不定我就送给你了？”
田娇被他轻佻的语气和眼神看得又羞又气，小脸涨得通红，杏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不是没见过村里二流子，但像赵卫东这样穿着体面、说话却如此刻薄无礼的，还是第一次遇到。那根她喜欢的红绸带被他像战利品一样拿着，更是让她觉得无比委屈。
“你……你……”田娇又气又急，一时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紧抓住田母的衣襟。
田母也气得浑身发抖，但她一个乡下妇人，面对赵卫东这种明显有背景的城里干部子弟，天然带着畏惧，不敢硬顶，只能把女儿护在身后，忍着气说：“这位小同志，是我们先看上的，你……”
“娘！怎么了？”田壮和田实挤开人群走了过来。田壮看到妹妹眼圈红红的，娘也是一脸气愤，立刻皱紧了眉头，眼神不善地看向赵卫东。
赵卫东看到田壮田实两个身材魁梧、面色不善的庄稼汉走过来，心里也虚了一下，但仗着自己的身份，依旧梗着脖子，晃着手里的红绸带：“看什么看？我花钱买的！有本事你们也掏钱啊？穷鬼！”
田壮拳头瞬间握紧，田实也沉下了脸。田大山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浑浊的老眼扫过赵卫东，又看了看委屈的孙女，脸色沉了下来。他刚要开口，一个低沉冰冷、带着压抑怒火的熟悉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喧闹的空气，清晰地传了过来：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令人心悸的寒意，让周围嘈杂的声浪都为之一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集市入口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布褂子的瘦高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是季清！
他不知何时来的，此刻正冷冷地看着这边，目光精准地锁定在赵卫东那只正抓着田娇手臂的手上！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阴郁冰冷的气息，比集市上任何角落都要刺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戾气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