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梅坐在知青点简陋的木板床上,听着同屋女知青王芳带着鄙夷的议论,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睛深处,悄然翻涌起阴鸷的漩涡。
“福星?”她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什么福星?王芳,你详细说说。”
王芳正愁没地方八卦,见苏晓梅感兴趣,立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苏姐,你是城里来的,不知道!这田娇啊,出生那年可神了!咱们村头那口枯了快十年的老井,突然就冒水了!清甜清甜的,解了那年的大旱!还有啊,前几年闹饥荒,家家户户都快饿死了,田家粮仓都空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早上,那粮仓角落里,凭空堆满了麦子和红薯!你说邪门不邪门?”
王芳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田家对外说是早年藏的‘救命粮’,可谁信啊!藏粮能藏得那么巧?刚好在最要命的时候冒出来?村里人都私下里传,说田娇是老天爷派下来的‘小福星’!身上带着福气呢!所以田家才把她当眼珠子似的供着!不过啊……”王芳话锋一转,撇撇嘴,“我看她也就那样,整天粘着季清那个‘扫把星’,能是什么正经福气?说不定那些怪事,都是妖法呢!”
“枯井冒水?粮仓满溢?”苏晓梅喃喃重复,清秀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震惊、怀疑、嫉妒……最后统统化为一种冰冷的算计。她想起了田娇那张过分精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脸,想起了季清对她的特殊维护,想起了自己在那两人面前受到的羞辱……
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她心底迅速滋生、缠绕。
“妖法?封建迷信?”苏晓梅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针,“王芳,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无风不起浪,田家那丫头身上,确实透着股邪乎劲儿。一个女娃,能让枯井出水,能让空仓生粮?这听着,怎么那么像……旧社会那些跳大神的妖婆子用的障眼法?”
王芳被苏晓梅的话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有道理:“对!对!苏姐你说得太对了!肯定是妖法!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
苏晓梅没再接话,只是垂下眼睑,掩去眸中闪烁的寒光。一个既能狠狠报复田娇和季清,又能彻底败坏田家名声、甚至可能将他们置于死地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接下来的几天,一股阴冷恶毒的暗流,开始在田家村悄然涌动。
起初,只是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在村口老槐树下纳鞋底时,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
“哎,你们听说了吗?田家那个娇娇,出生那天,井里冒水,根本不是老天爷开眼!”
“那是啥?”
“嘘……小声点!我听人说啊,那是妖法!是小妖怪出世,带来的邪气冲了地脉!”
“真的假的?你可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还有那年粮仓!凭空变出粮食?那是障眼法!是田家用了邪术!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那粮食都是阴间来的,吃了要折寿的!”
“天老爷!难怪田大山用军功章换麦乳精给她喝!那是怕她妖力不够,用军功章的阳气镇着呢!”
这些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恶毒言论,像瘟疫一样迅速在村里蔓延。很快,内容变得更加耸人听闻:
“田娇就是个小妖怪!是封建迷信的余孽!她身上有妖法!”
“她根本不是人!是山里的精怪变的!专门来祸害咱们村的!”
“靠近她就会倒霉!你看季清那个‘扫把星’跟她走得近,结果克死了爹娘!现在田家被她迷惑,迟早也要遭殃!”
“对!就是她带来的晦气!你看咱们村这几年收成也没见多好!肯定是她的妖法吸走了咱们村的福气!”
流言的源头,隐隐指向了知青点。有人看见苏晓梅和村里几个有名的长舌妇走得近,私下里嘀嘀咕咕。也有人说是王芳传出来的,但王芳咬死不认,只说是听别人说的。
这些流言比之前关于田娇和季清“作风问题”的议论更加恶毒,也更加致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封建迷信”、“妖法”、“小妖怪”这样的帽子,一旦扣实,足以压垮一个家庭,甚至引来灭顶之灾!
田娇走在村里,明显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探究或鄙夷,而是变成了**裸的恐惧、厌恶和排斥!以前见了她会笑着打招呼的婶子大娘,现在远远看见她就绕道走,仿佛她是瘟疫。村里的孩子们也被大人严厉警告,不准靠近田娇,不准和她说话。她甚至听到有小孩朝她扔小石子,嘴里喊着“小妖怪!”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瞬间攫住了田娇!她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大家突然这么讨厌她,害怕她?那些恶毒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哭着跑回家,扑进田母怀里:“娘!他们……他们说我是小妖怪……呜呜……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田母抱着浑身发抖的女儿,心疼得直掉眼泪,气得浑身发抖:“造孽啊!是哪个天杀的乱嚼舌根!我撕烂她的嘴!”
田老三蹲在门槛上,抱着头,唉声叹气,满脸愁容。田壮田实兄弟俩更是怒不可遏,提着家伙就要出去找人算账,被闻讯赶来的田大山厉声喝止!
“胡闹!”田大山脸色铁青,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显示出他内心的震怒,“你们这样冲出去,除了把事情闹大,坐实了那些谣言,还能干什么?打谁?打那些传话的婆娘?打苏晓梅那个知青?证据呢?!”
田壮田实像被戳破的气球,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得脸通红。
田大山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还在抽泣的田娇面前,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头,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威严:“娇娇不怕。爷爷在。你是爷爷的好孙女,是咱们田家的宝贝,不是什么妖怪!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自有天收!”
他转向家人,眼神锐利如鹰隼:“这事,没那么简单。有人想借刀杀人!想用‘封建迷信’这把刀,砍断我们田家的根!”他的目光扫过村子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土墙,看到了幕后那双推波助澜的手。“这顶帽子太沉了,咱们家扛不起,也不能扛!得想个法子,破局!”
田家人的心都沉甸甸的。田母搂着田娇,无声地流泪。田老三愁眉苦脸。田壮田实攥紧了拳头。
风声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大队部。
这天下午,大队书记张为民阴沉着脸,背着手走进了田家院子。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带着红袖箍的民兵,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压抑。
“老田。”张为民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眼神复杂地看着田大山,“村里的风言风语,你都听说了吧?”
田大山拄着拐杖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张书记,听到了。都是些无稽之谈!是有人恶意中伤!”
“无稽之谈?”张为民眉头紧锁,语气加重,“老田,你是老党员,老革命!应该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封建迷信’!这顶帽子有多重,你比我清楚!现在上面三令五申,破除封建迷信残余!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家田娇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枯井出水,粮仓满溢……这些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影响极其恶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紧张不安的田家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紧紧抓着田母衣角的田娇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严厉:“大队部压力很大!上面要是追查下来……老田,你得给个说法!给组织一个交代!否则……”
后面的话,张为民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了每一个田家人的心头!否则,轻则田家被批斗,重则田娇可能被带走调查!在那个年代,一个“封建迷信余孽”的罪名,足以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田娇吓得小脸惨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哭都忘了。田母紧紧抱着她,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田壮田实兄弟俩眼睛都红了,死死咬着牙。
田大山看着张为民严肃的脸,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的民兵,又看了看身后惊恐无助的家人,那张饱经风霜的刀疤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沉声道:
“张书记,说法,我会给!交代,我也会给!但不是现在!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当着全村人的面,给组织,也给所有乡亲们,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证明我孙女田娇,清清白白!证明那些谣言,都是放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