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呀,听说是改了排练的时间,一大早就去练舞室了,要到傍晚才回来呢!”
温懒想了想,也对,都怪自己乱着急,以为她们还在休息的地方。
原来刚刚那些人,是从练舞室找过来打她的。
大概是因为宴会的日期快要到了,排练的任务比较紧,所以在教训完她后又匆忙赶了回去。
她急于澄清自己没有往人舞鞋里塞木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迎风跑了出去。
脸上的伤口被风撕裂,渗出的鲜血凝成一块刺眼的红痕,像一片猩红的枫叶。
浇花的菱婶儿,都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就已然追寻不到她的身影。
府中不同年龄段的人,像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小丫鬟们聚一起说的闲话,永远不会给府里的老人听到。
菱婶儿在府里只管侍弄花花草草,从不理会其他的闲事,因此并不知道温懒和那群舞姬们的争端。
再加上,舞姬们也只是给温懒一个警告,没想过真的闹得人尽皆知。
毕竟她们只是短暂地在这府上有个过渡,谁也不想惹出太大的事端来。
所有聚集在一起来找事的人,看似锋利无比势不可挡,往往个人力量是极为渺小的。
所以需要借势逞强。
外来的舞姬打了府里的下人,就算自己占理,也是很心虚的。
可惜温懒不知道自己在摄政王府做下人意味着什么。
对于其他的主子来说,大概她太过不值一提。
但是跟外面那些无所归处的人比起来,这里已经是很有面子的地方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或许恰恰是因为没有这样的认知,才导致她太容易被打被欺负了。
温懒没有陈茁那般的心气,那种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是很放在眼里的心气。
她过于软弱地臣服于世界现有的规则,和隐匿于地位之后的权威,从来不求甚解这种惧怕的深层来源。
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大概也只是想求份安稳。
等温懒找到那群舞姬排练的地方,里面仍旧找不见那群绯红的身影。
只有一个圆圆胖胖的大婶儿,坐在台子上嗑瓜子。
瓜子皮散落一地。
看起来不像是府里的人。
不仅仅是因为温懒在吃饭的时候,没有遇见过她,还有就是这摄政王府里的下人,跟外面的人区别是很明显的。
院墙中人除了特有的秩序感外,还憋着一股劲儿劲儿地明争暗抢感。
可她看这个嗑瓜子的大婶儿,不仅长相圆润甜美,姿态也是悠闲又自在的,给人一种乐呵呵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
温懒扒着门框,探出一只小脑袋,礼貌地问道:“打扰一下,请问这里的舞姬去哪里了?”
嗑瓜子儿的大婶儿忽然停住了,半拉瓜子皮挂在齿间,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小姑娘。
温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被对方盯得有些心里发毛,一时有些想退缩,找别人去问问。
刚转过身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的肩上突然多一只圆圆的胖手,对方沿着她的胳膊一路捋摸了下去。
温懒被掐得站都站不稳了,整个人跌去了她的肩上。
对方将她扛回到屋里,放坐在小榻上,给她倒了一杯奶酒,笑嘻嘻地问她:“你是哪个舞团的?”
“我、我哪个也不是,我是做杂活的,有时候砍柴,有时候扫院子,谁需要我,我就去哪儿。”
“不应该啊,你这一看就是学过的,我这双眼睛是不会看错的!”
温懒的确在小的时候,被妈妈逼迫着学过一段时间民族舞蹈。
不过,因为带她的那个老师离职,后来的老师对她不是很好,经常毫无缘由地吼她,打她,她也就不想学下去了,每到上课就装病躺着,无论妈妈怎么说,她都躲在被子里,不肯去。
妈妈说交的钱退不了,全被她给浪费了。
每次只要她一不听话,或者要钱想买些什么东西时,妈妈就会拿她浪费课时费的话来骂她。
这让她觉得很难过。
温懒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自己学舞蹈的事,也不想再回忆那段无故被骂的可怜时光。
经历了被任常和陈茁的抢钱事故后,她有想过去学散打。
爸爸很支持她去,可就在爸爸送她去交学费的时候,温懒忽然看见任常和陈茁在门外跟练。
里面的教练一招一式,都被任常陈茁学了去。
她们看来是经常在那里学习。
温懒当时害怕地把头埋在爸爸的后背,催促着他调转自行车,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自此再没踏入过那里一步,也不再提学散打的事。
好像她从小就是习惯性地躲避,那些不喜欢见到的人。
一事无成就一事无成,只要不让她的心难受,那怎样都没有关系。
胖胖的大婶儿拍了拍温懒的脸:“小姑娘,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不出三个月,我包你做最出色的领舞。”
“不不不……”
温懒对舞蹈倒是不排斥,可是一想到要跟陈茁一起训练,她就觉得很害怕。
胖大婶儿脸色一变:“看不起我是不是?老娘告诉你,我可是这府上的老管家,花重金请过来的,跟那群关系户可不一样。听说过花池么?”
温懒摇了摇头,傻傻地问道:“哪里的花池啊?”
她的小脑袋被轻拍了一下:“老娘的大名就是花池!十几年前宫廷舞团的领舞,你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拜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
温懒拍了拍手附和道:“哇,好厉害。”
花池的舞蹈技能有多厉害,她并不清楚,但能从宫里走出来的,一定是很有脑子的。
太多人在里面香消玉殒了。
皇宫是很险恶的地方,最好是,她这辈子都不要进宫。
花池凑近温懒道:“想不想变成老娘这么厉害?”
温懒连忙摆了摆手:“还是不了,练舞太累了,不适合我。”
在她摆手之际,她的那双小手,被花池一把抓住,拿在眼前反复看了看。
“练舞再苦,能有你干杂活苦么?你看你这手,本来细皮嫩肉的,再干下去可就毁了!你怎么舍得这样苛待自己呀?”
花池继续说服温懒。
温懒把手抽了回来,藏在了袖子里:“我不学,我不学这个。”
她还想说些别的什么,王婆突然找了进来。
“小懒子,我怎么听人说,你又挨打了?你招惹谁了?”
“没,没有,是误会。”
王婆将温懒从小榻拉拽起来,花池也跟着起身。
花池在温懒面前是一副样子,可到了王婆面前就是另一副姿态了。
“小懒子是你的人啊?”
“是啊,干嘛?”王婆见对方似乎对温懒有兴趣,顿时满脸的不悦。
对于王婆这样无依无靠的人来说,她希望小懒子好,但是不希望她太好。
如果小懒子飞黄腾达了,哪里还顾得着她呢?
小懒子最好是嫁个她手边就能摸得到的男人,这样既能老实一辈子,还能给她养老。
也不枉她养她一场。
以前的小懒子,痴痴傻傻的,浑身脏臭不堪,王婆并不担心有什么皇族贵胄看得上她。
可现在不同了。
人只要不那么傻,眼里里立马就有了灵气,哪怕穿着再粗制滥造的下人服,也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王婆其实不想让温懒见到太多外面的人。
平日里买东西都不带她。
她最好是一辈子都困在那间晦暗的小屋子里,等待她给她选一个干活的好把式,两个人一起伺候她,这是王婆理想的生活。
她所有的善心,都是需要回报的。
况且,王婆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安排,是在毁小懒子的人生。
嫁谁不是嫁?
不要以为自己长了张还不错的脸蛋,就妄想飞上枝头,那些男人哪是专心的?
说不定没几天就腻了,她又没有娘家撑腰,还不如找个缺婆娘的下等力奴。
无论她把小懒子给哪个力奴,对方不是感恩戴德地好好珍惜?
可是,在看到花池眼中对温懒的欣赏后,王婆突然涌起一股很重的危机感。
花池是捧出过几个绝世舞姬的,听说嫁得最好的成了十王爷的妾室,最差也没有掉下过九卿。
那些舞姬一旦嫁了好去处,巴不得跟过往彻底割席。
这是王婆绝不允许的事。
花池是在宫里曾混出头的人,外面的人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王婆那点儿小心思,是瞒不住她的。
她换了公事公办的口气道:“如今王府的重中之重,是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的生日宴。我这里的舞姬不够,有一个受伤了,我看你家这小丫头不错,所以借来调教几天,用完就还给你,放心,绝不带走。”
花池是宫里混出来的不假,可王婆也在这王府待了不少年头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不过是花池借人的话术?
越是强调什么,就表示越想做什么。
一旦把小懒子借给她,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王婆将小懒子扯去自己的身后,对着花池冷冷笑道:“我们小懒子大病初愈,不适合做那么耗神的事。她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半点儿舞蹈功底都没有。眼看着日子快临近了,现时练哪里练得过来呢?我看还是算了吧!”
花池走到王婆身侧,将温懒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练不练得出来,要看我的本事,这不劳你操心。你只要把人给我就行。”
温懒听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一直以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没有想过什么缓兵之计。
既然花池说会把她还回来,那就注定她还是要待在这府上的,王婆是唯一能罩着她的人,她不想得罪她。
再加上,实在不想和陈茁一起训练,她小声地拒绝道:“我还是不参与了,我只想待在王婆身边。”
花池觉得这小懒子也太不争气了。
若是换了寻常的舞姬,哪个不是争着抢着要来她手下呢?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组的这些人,是举国之力从各地挑选出来的尖苗子。
有想给她送钱要进来的,花池还不喜欢呢。
作为一个对艺术有严苛追求的人,不允许任何水货出现在她的舞团里。
她想要的人,就一定要进来,不想要的,耗费心机也是进不来的。
花池的面容已经开始严肃起来,温懒觉得她与王婆之间,势必要有一场激烈的交锋。
可是,她不想王婆生气。
因为妈妈之前在空调生意上受了气,回家就常常拿她和爸爸撒气。
她和爸爸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好像连呼吸都是被妈妈厌恶的,有时候妈妈还会打她,找个理由就打她,现在想起来,她都感觉后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烈地拍了几巴掌。
温懒害怕王婆生气后,会变成妈妈那样。
她只好对花池祈求道:“我真的不想加入,可不可以换别人呢?而且,就算是有人受伤,也不一定严重到无法上场。”
花池叉着腰上下打量着温懒,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或许,是我教你的第一课。当一个舞姬受伤的那刻,就意味着舞蹈生涯的终结。”
“为什么?”
温懒记得自己还没穿过来之前,在写一些励志小作文时,常举一些优秀舞者的例子,受伤后如何坚持训练完成表演。
怎么进了书里就不行了?
“她们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这样的人就算有超群的舞技,也会在关键时刻逃不过他人的陷害。在这个世间,所有能闯到你面前的舞者,没有一个是傻子。既能精炼技艺,又懂得防人的,才是我要的人。”
花池说完,又看向别在温懒腰间的那双带血的舞鞋,沉沉地出声道:“文澜受的伤很重,对方下手极为阴狠,木屑上还撒了致使伤口溃烂的锈粉,这辈子是无法再跳舞了。不仅无法跳舞,她的腿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温懒对文澜的伤情,感到很是惋惜。
可是,如果文澜不出现在栾拓的生日宴上,那两个人要如何相遇呢?
如果他们无法相遇,那文澜又失去了以舞谋生的技能,只会沦落到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去。
美貌无论和哪一张牌双出,都是绝杀,唯独单出是死局。
文澜的性格很是柔弱不堪,是连被吵到都不会说些什么的人。
给人一种她天生就应该被好好呵护的感觉,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想保护她。
本该成为女主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花池和王婆陷入了抢人的僵局,恰逢此时,胡管家匆忙赶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温懒一眼,而后才去面向这两个人。
“你们都在啊。”
王婆对胡管家递了个眼色,刚想跟胡管家告状,就被胡管家的侧身给制止了。
他轻拍着温懒的肩问道:“怎么又弄伤了自己?”
温懒不想说自己刚刚经历的事,过往每次跟妈妈告状,都会以对她无能的判定而告终,就连家人都是如此,外人又能帮到她什么呢?
胡管家见她低着头的样子,心急如焚地说道:“怎么又闷着不吭声了?又被人打傻了?唉,总之今天傍晚的时候,你记得去昨晚走错了的温泉处,王爷在那里等着你呢。”
王婆的脸色骤然变了一下。
糟了糟了。
小懒子要是被王爷给弄死了,以后谁给她养老啊?
走错了汤池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不跟自己说一声!早知道让她出去躲一躲了。
王爷兴许见不到她,没几天就忘了。
温懒听完也惊出了一身的汗。
她昨晚回来太累,只顾着睡觉,忘记这档子事儿了。
无论何时何地,栾议都是可以轻易地找到她的。
真的不想被栾议睡死,然后悄无声息地埋在花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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