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翻箱倒柜的声音由远及近,周怀珠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速。她能够通过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来判断来者的行动轨迹,这该死的心跳几乎扰的她无法思考。
深呼吸几次,她鼓起勇气走向门口,故意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一墙之隔,自己逃跑下楼的速度不可能躲过那人的追杀,当下唯一的办法便是留在卫寂的房间,只不过当下若要做一个和灯会那日一样的联动装置却是很难办到。
她的手上没有那日雀首留给她的牵引线,脚步越近她的手越是颤抖,桌边、床边、梳妆台、门口的包袱…不速之客终是踏出了房门。果不其然将他的目光,微开的房门,增加他的好奇与疑心,他要找的人,毁掉他一切计划的人,就在这间房中。
小心的在门口向内张望,只见床上蒙进被子里的人影,他当下放弃所有警惕心,径直推门向床边冲来,举起刀便要下次。殊不知正是他推门的动作,将架在门上的,从驿站支摘窗上卸下的木条,木条下落,掷地有声,背面上打结在一起的衣物瞬时间被拉起,带动着被褥,显露出底下的“人影”,不过是装凤凰鸣的空剑匣。
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木匣吸引,所有用卫寂的衣物串联起来的长绳转换方向缚住了闯入者,衣服的绳结处,是女子的发钗,深深刺入两件布料的连接处。不等他挣脱,怀珠在柜子里拉动布条,断裂的剑刃便直直从高处荡下,借着惯性刺去。
周怀珠躲在柜子里,心中默默祈祷忠贞将军在天有灵能够再救她一次。突然外头的声音停了,她依旧不敢出去,手上仍攥着另一半断开的剑尖,下端缠着自己衣服的披帛,隔着纱握着。尽管如此,她的手依旧渗出鲜血,是刚才身子探出去,用剑尖卸下撑窗的木条时用力不当所致。
鲜血的刺激下,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保持清醒。在卫寂和雀首回来之前自己绝不能倒下。
卫寂;来到驿站前根本不等援梯上楼,靠着马鞍借力,直接攀上二楼的窗户,房中熄灭的灯光加剧了他心中的不安。从窗户翻进房间,只见遍地狼藉,首饰连带着她收在匣子里的手绘纹样,琳琅赠的药品,能见到的关于她的一切都凌乱的在地上铺陈。
唯独不见人影。
从屋内走出,却见自己的房门亦是大开,房间一样的杂乱,床上的木匣,满眼的衣服,还有一个掉在屋子中间,即将窒息的男子。
母亲的断剑嵌在男人的肩头,他手里原本的刀落在地上,脖颈处是厚厚的衣料,原本并不难挣脱,妙就妙在衣服间的发钗死死固定,甚至刺穿了衣料,他越是挣扎,发钗越是能刺穿他的皮肉。
卫寂观察了一圈这用粗糙材料制成的陷阱与连环计,还算稳定,也就径直从吊在半空中的男人身边走过,打开了角落的柜门。
迎上他的是女子闭眼的乱刺,再睁眼时却是满含委屈的,惹人怜惜的神情。
“是我,是我,没事了。”他的动作很慢,观察着她的状态,掰开她紧张到僵硬的手,取出了染着鲜血的剑尖,裹上她流血的手掌。
“这些,都是你布置的?”他没问为什么灵均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只是庆幸自己的房间给了她反应的时间。
抱着她,再回看这房间里的机关,满是欣赏,
她慢慢回过神来,带着哭腔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是怀夕告诉我,机关不能只做障眼法,退无可退之时,要主动出击。”
她的身体依旧在颤栗,下意识的缩成一团,他便搂的更紧一些,这是她劫后余生恢复安全感的唯一办法。她木讷的转头抬头,看着这满屋子的衣服,幸好卫寂的衣服很长,减少打结的个数,否则怀珠头上就算满头的钗子都不够用。
这会儿她才看到吊在中间脸色憋的发紫的,花奴的脸。
“他死了吗?”怀珠小声地询问。
“还没有,不过快了。”和她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与愤恨。
“我原本是照着你的身量设计的,应该是裹住上臂,剑也是对着心脏。谁知道他矮了些,就勒到了脖子,剑也刺偏。”
“是,都怪他,浪费了你这么好的设计。”
听他哄着自己,一瞬间的情绪反噬汹涌,她埋在他的肩头,越发委屈,
“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呀。”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肩膀,他替她捋着零散的头发,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对不起,毁了你的衣服。”她停止抽泣,很认真的又加上一句。
“无妨…”,后半句“等回京补给我便好,你画的那么多纹样都还没制成衣衫。”还没有说,怀中的人却突然昏厥。
又是流血便昏厥。他能感觉到她身体里的异样,就像是失血后的某种平衡被打破,体内的所有因子都开始躁动、争夺,表征上却导致人昏迷不醒。
下楼时怀夕回来,卫寂便叫她把吊着的人带回县衙,自己则是带着怀珠寻医。
结果还是一样,除了流血的伤口,查不出任何异样,最后只得开了补血的方子。
县衙那边倒是很顺利,花奴入狱,并未透露给齐老爷。
齐老爷见天光大亮,牢中狱卒又是来来去去,看着很忙,自然觉得计划顺利,叫来狱卒喊冤。
翌日升堂,花奴与齐老爷四目相对,跪在一起,都被反绑着手。花主那句冤枉没处喊,便咽了回去。花奴的表情倒是镇定,似乎已经接受了结局。
惊堂木一响,齐老爷马上开始了新的供述,
“是他,都是他,是这个奴才威胁我,人都是他杀的,都是他杀的啊,跟小人没关系,真的大人我冤枉啊。”
“肃静!”
“你说,事情到底经过如何?”县令看着堂下的雀首大人,今日还算干脆,将目光转向花奴。
花奴虽跪着,此时却是挺直了腰杆,冷静陈述,
“小人年幼时行乞,得兰夫人收留,夫人爱兰惜兰,是以我努力学习养护兰花,一直到她嫁入齐家,小人也不曾离开。成婚三年,齐家老爷便已腻烦了夫人,他娶夫人只是为了那天价的兰花,并非什么君子。不久那爱妾便登堂入室,夫人郁郁寡欢,最终病逝。她是被那小妾生生气死的。”
“所以你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那爱妾,你杀那爱妾为夫人报仇?”
“是,可惜杀她的时候,正巧被老爷发现,原以为他是个有血性的,会同我大打出手,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自己活命主动提出帮我处理尸体,更是事后将那小妾悄无声息的葬了。”
后面围观的百姓皆是一片唏嘘,更有甚者竟开始为他拍手叫好。
“随后你们便一同杀死那些与男人有私情的女子,挖走他们的内脏?”
“是,是那些贱人该死。”花奴的语气坚定,愈发嚣张起来。
“放肆,公堂之上大放厥词,来人,先杖二十。”
趁着堂上行刑,卫寂从驿站过来,怀夕很默契的轮班回去照顾怀珠。
在牢里,这一次两人被关在了隔壁的监室,卫寂跟着来,看着眼前两人,突然发笑。
“你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杀了最该杀的人,多可笑。”
“什么意思?”花奴满脸的不服气。
“兰夫人的悲剧是谁造成的,是那个小妾吗?如果夫人没有离世,你杀了一个小妾,还会有其他小妾,你杀得完吗?仇人就在眼前,你却选择与他合作,去杀害与你无关的人,他人品格如何,自有律法、公道评断,你有什么资格断他人的生死?你杀齐府爱妾是为报仇,杀其他人却是泄私愤。”
说罢,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一旁的齐老爷,卫寂又对着那齐老爷输出,
“你开始认罪是因为他说只要你认罪拖延时间,他在外面再杀一个人来洗脱你的嫌疑是不是?你知道他是真的想为你脱罪吗?你们原本杀的是那些私通的女子,可你入狱后,他却为了报复,来杀我的灵均。你说就算他得手,又能为你脱罪证明几分?他巴不得你死在这里,怎么会为你脱罪。”
卫寂后退几步,讪笑着用手指指他,又指指他。看着两条疯狗在这阴湿的监狱里彻底撕咬起来,才满意离去。
他眼下只在乎周怀珠什么时候能醒,至于贺家的那盆兰花,等到张榜通报,贺家家主自会来这牢中问,根本轮不到他插手。
果然,晚间贺停舟打点好牢中上下,便来质问,
“这兰花是不是你的,我女儿在哪儿,她在哪儿?”老父亲声嘶力竭,隔着牢门,扯着犯人的衣领,却还是问不出一丝一毫。两人都不知道那兰花是怎么从齐家到了贺家,更不知道什么三小姐失踪。
——
“公子,明日该启程了,否则咱们怕是赶不上与鹰部会合。鹰帏传了消息,前路尖刺已平,并且火药与都水监的事都有眉目了。”
“灵均醒了吗?大夫可说了能否继续长途跋涉?”他没有抬头,将那机械的鹰隼的腹腔打开,从中取出鹰部与鹿部的情报,细细查看。
“未醒,不过大夫说无大碍了。”
“好,你去收拾行囊,我陪着她。”
入夜时分,他倚在床头,极度的疲惫之下陷入了睡眠。
暗红的天色下,眼前是尸山血海铺就的长路,他踏上这路,直直前行,寻找着灵均。长路尽头是层层的包围,在她身侧是挣不脱的牢笼,她手中断剑深入手掌却仍不肯放手,满身满脸都是血,眼睁睁看着她绝望的眼神,在他伸手之前,将剑刺入自己的心脏,试图终结自己的痛苦。
“灵均!”他从梦魇中挣脱,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熟睡的姑娘,不敢相信她竟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之中,成为了父母之外的第三个梦魇。
身边的人似乎也现在深沉的梦中,梦中浮现的是数不胜数的片段,还有看着断剑联想到的梅林与瀑布,她在梦中试图剥开层层烟障,看到自己的过去,几番挣扎,终是睁开眼,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见她醒来,他忙将手伸直药碗前,所幸热的药尚温,他将她扶起,靠在他的身前,小口小口的抿着汤药。
“兄长,你不该带我出京的。”她饮尽了汤药,叹了口气,俨然一副认清了自己的样子。
“傻瓜,若是不带你出来,我怕是根本无心查案,走到一半就要折返回去。你莫要多想,你不是我们任何人的负累。”他安抚着她的不安,凑近她的脸,迟疑片刻,只在额前轻落一吻。
“好了,接着休息吧,明日便要启程中州与鹰部会合,倒是人手齐备,我保证绝不会再留你一人。”
她听话的盖上被子,又扯扯他的衣角,“那兄长要走吗?”
“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快睡吧。”
贺停舟回到家中,收到的却是小女儿的手指和钗环,黑衣人再次带话,
“贺家家主还是不听话,这断指便是代价,不过下一次你再轻举妄动不听话,送来的就不知道是不是断指了,或许是一条命,也可能更多。”他环顾着满院瑟瑟发抖的贺家人,继续道,
“我们不是一直合作的很愉快吗,放心,家主若是配合,门主自然礼遇有加。门主所谋之事,非贺家的水运办不到,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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