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带来的人马已经先行回了驿站,两人出了府衙,慢慢往驿站的方向去。
“兄长,那诈马案,你预备如何查?这一路上听百姓议论,这所谓诈购无非是冯新的心腹当街与那些马贩子强买强卖,这些商贩不敢检举揭发,冯新是料定我们找不到证据,等到七日定要兴师问罪。”
卫寂步幅比她大些,虽牵着她,也比她快半个身形,突然停下来,周怀珠冷不丁在他肩侧撞上一撞,向后趔趄。
他终于肯松开手,臂弯从后捞住,无可奈何地看着揉额头的冒失鬼。
“灵均,”他转过身,捧住她的双手,“永远不要在别人的规矩里玩游戏。他会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会轻而易举地让你一败涂地。”
“那兄长地意思是,不管那案子了?”
“也不是不管,只是等我们的手上有了筹码,再陪他玩。”
阳光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在城门时的含蓄,周怀珠顺着手向上去看他的脸,竟有些睁不开眼。
“兄长,那咱们回去吧。”她转身要走,难敌身后人不肯放手,
“不急,现在就回去了,明日我连一身可换的衣裳都没有。”
闻言,周怀珠默默收回了步子,羞愧难当。他的衣裳,确实都被她嚯嚯了,幸好当时他没在那个驿站房间中,否则保不齐身上这一套都要被扒下来给她用。
不过换句话说,他若在,她又何必嚯嚯那些上好的衣料。
成衣铺子里,周怀珠抚着各式料子,虽没有拂云坊的华贵上乘,倒也难得舒适细腻。这中州城,不知是不是今早主街纵马的缘故,格外萧索,街上的人气竟还比不过虹村的夜市摊子。
“今早见那冯大人,风光无限,自是仗着冯相与那两座销金窟,那我们要找的人左不过就在这三个地方,那兄长也要去那万金堂与青苑喽?”周怀珠放开他的手,专注的选着衣裳。
“怎么,灵均不希望我去?”他站在成衣铺子门口,语气带上试探,听起来有几分暗喜。
周怀珠扭头看着她依旧是站在门外,微皱眉,
“兄长站在外头做甚,进来。”
站在铺子中,卫寂显然无所适从,他看着面前五花八门的样式与店内熙来攘往的人,不知所错。
周怀珠显然并不能理解他的反常,
“呃,往年在宫中便是给什么穿什么,后来也都是拂云坊送什么便穿什么。”
她眼眸中闪过狡黠,绕着他转了几圈,有意逗他,
“给什么便穿什么,所以那些颜色都只是拂云坊依着你的性子送的,不是你喜欢的?”
“衣裳穿在身上不都差不…”周怀珠不等他说完,
“那我给你选什么你也就穿什么喽。”她仰头望着他,那双无辜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陷阱,他也不过木讷的点头准允。
正中下怀,转身喊来店家,
“这身素白的,青色的,在拿一套墨蓝的,照着他的身量。”
虽说一番豪言壮语直出,她依旧观察着他的表情。万一惹毛了这假哥哥,说不定被丢在这里,这算什么,“荣归故里”?
“我是想着,你若是要去万金堂与青苑,穿着沉闷,如何尽兴?”说罢,抬手掸掸他衣襟前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此言一出,身边的妇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这哪有娘子由着丈夫出入秦楼楚馆的?”
“就是就是,还要给丈夫准备寻花问柳的行头,真是世风日下啊…”
卫寂低头,看着她那挠痒痒似的爪子,抬手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并握,紧贴于胸膛,她的手背甚至能感受到男人的心跳。他俯身低语,
“灵均预备教我如何尽兴?”周怀珠挣脱不得,慌忙压低声音解释,
“我的意思是查案,查案,这不是怕被有心人听去…”
“其实我不用去,派赵擎去就行。”
“那…好吧,是灵均想看,兄长穿给灵均看可好。”要她放弃那些五彩斑斓的,绝不可能。
借着取衣服的机会,她终于挣脱了他的禁锢,头也不回的迈出店外。
——
回到驿站,雀首大人也是刚刚回来,见到卫寂只是摇头,周怀珠这才知道,就他们出州府的那段时间,怀夕已经在州府的牢狱中到此一游,一无所获。
看来还是逃不过万金堂与青苑。
鹰首回来秘报昨日青苑死了个姑娘,已经连夜抬到了乱葬岗,卫寂当即带几人先行去往青苑探查,为防出现之前的情况,大部分人都留在驿站,怀夕更是寸步不敢离。
时近傍晚,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卫寂尚未回来,倒是万金堂的万老板亲临驿站,也无打斗争执,说是来拜访卫大人,却好像早就知道他并不在。
“万老板光临这偏僻驿馆,不知所为何事?”周怀珠鼓起勇气,与他周旋。
“听闻卫大人不远千里来到中州,自是想请卫大人赏光一叙,卫大人不会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从商者吧。”
“万老板误会了,我等来到中州,自然入乡随俗,在这中州地界,何人敢驳了万老板的面子,只是兄长过午便出门去了,此事都怪我,是我闹着想吃樱桃酪,他便替我去寻,倒是误了万老板的正事。”
万老板也不恼,反倒是摆摆手,
“无妨,早就听闻这卫大人寻回了妹妹,是万事有求必应,我见乡君也确实是天人之姿,非是寻常女子可比,怪不得卫大人早在玉沧县就愿用一千两黄金,博你一笑。”
身后人皆是神色严肃,显然一个赌坊老板消息未免过于灵通。周怀珠却不敢表现出任何狐疑,依旧是与那笑面虎打着哈哈。
“万老板见笑,灵均苦日子过惯了,也不懂什么高洁风雅,只知道金钱虽俗物,却是养人的上品。”
“乡君此言在理。”茶桌另一头的人笑得更加狂放,又坐了片刻,他起身告辞,
“既然卫大人不在,我便不多扰,我等小民自是不敢冒然请动乡君,不过我想乡君会有想与鄙人共饮的时候,我的万金堂静候乡君。”
怀夕透过楼上的窗户,确定他已经离去,这才回到周怀珠身边,显然她还没有缓过来,
“小姐,可要派人去安排落实沿街寻找樱桃酪的说辞。”
周怀珠哆嗦的扯住她的衣袖,努力平复万老板最后那种看穿她的眼神带来的震慑。
“不用了,他都能知晓我们在玉沧县的所作所为,你还怕他看不出来那樱桃酪是我编的。”
这万老板好生奇怪,既不是真的为了见到卫寂,又不是要以周怀珠为要挟,更不是替青苑遮掩行事,就纯粹是来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是挑衅,亦或是另有所图?
——
青苑地牢最深处,阴暗潮湿的牢笼,透不进一丝光线,幽暗的光线投出墙面上洗刷不清的血污,闪过的影子有如地狱的幽魂,不见一丝生气。
“那两人还是不肯说吗?”开口的黑影看着手上粗糙的茶具在光下把玩,突然猛的砸向墙面,
“不肯说就想办法让他们开口啊,我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都给我滚。”
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等待着他的怒气发泄结束,他伸脚踢了踢离他最近的一个,
“行了,你傻呀,把他们关在一起干什么,去,把那个女人和她儿子分开来。”
地上的人瑟瑟发抖动作慢了些,换来了结结实实的一脚,“废物,快点。”
不久,隔壁女人沙哑的抗争彻底停了下来,
那人战战兢兢的带来了女人,女人带着沉重的脚镣,脚踝处血肉模糊,又被绑在了行刑的架子上。
“夫人,你在这里住了多少天了,还要住下去啊?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告诉我账本到底在哪里,我马上就放了你们母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冯新漫不经心的开口,听起来满是戏谑。
女人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他,满是倔强。冯新隔着帕子将她的头扭到一边,
“别这么看着我,这都水监柳大人真是娶了位好妻子。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京中墨冰司的掌司使卫寂卫大人已经到中州了,正在四处找你呢,是不是觉得又有希望了?”
他说罢,又将女人的脸拧回来,面露狠色,“那位大人听说是个狠角色,我现在好害怕呀,我的时间或许不多了,不过这都要看夫人肯不肯赏脸了。”
他的语气中没了那种令人不适的奇怪调调,回神用桌上的水濯洗着双手,冷声道,
“我没什么耐心了,夫人。接下来每过一个时辰,你如果不说,我就砍掉令郎一根手指,送到你面前,我说到做到。”
他洗净了手,回身将水珠尽数甩在那张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上,
“夫人,我若是没记错令郎只有十根手指吧,若是到了第十一个时辰,我就不能保证送来的什么了,毕竟,到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手指了。都说这十指连心呐,好好想想吧,夫人,那可是柳大人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说罢,便向外走,他的笑声回荡在幽暗的长廊甬道中,抵得过索命的恶鬼。
刚到门口,便遇上了准备回驿站的卫寂,他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外头的天光,用折扇遮住眼帘,又摆出那副纨绔的模样挖苦,
“这不是卫大人吗?没想到卫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啊。这刚到一日,不在驿馆中陪着乡君,倒是也来这青苑温柔乡。”
见卫寂不说话,他收敛了几分花架子,还是不忘提一句,
“卫大人可莫要贪恋温柔乡忘了我们的七日之约啊,现在只剩六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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