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榆钱胡同小院书房支摘窗上的薄纱,在青砖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这处三进小宅院是沈文柏早年置办的产业,位置僻静,陈设清雅,如今正好用来安置沈家北上的忠仆和存放一些不便带入侯府的箱笼。
沈知微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手中拿着一封刚由吴妈妈秘密递进来的信函。信是江宁的秋画写来的,用词隐晦,但意思明确:沈家二房和三房近来与京城国子监祭酒柳家的人接触频繁,似乎有意提及沈知微与柳家次子柳文轩的婚约。
“姑娘,”吴妈妈站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忧虑,“二老爷他们这是……想借着婚约的事,插手姑娘您的将来?还是想借此攀附柳家?”
沈知微将信纸凑到案头小巧的铜质仙鹤香炉上,看着火苗舔舐纸张,化为灰烬。她的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或许兼而有之。”她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父亲在世时,与柳祭酒是同科进士,又同在翰林院共事过一段时日,性情并不相投,奈何母亲与柳夫人前几年突然交好,便瞒着父亲为我和柳家次子定下了婚约。那时父亲官声正好,柳家也乐得结亲。”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紫藤上,“如今父亲故去,这婚约,对他们而言,要么是块绊脚石,要么就是块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
柳文轩……依稀记得是个斯文清瘦的少年,曾在多年前随其父到过江宁沈家,彼时双方都还是孩童,隔着屏风远远见过一面,连相貌都已记不真切。
“那……姑娘打算如何应对?”吴妈妈深知其中利害。柳家是清流文官,最重名声。若二房三房在柳家面前搬弄是非,污蔑姑娘品行或家世,柳家很可能生出悔婚之意。届时,姑娘不仅失了这门姻亲,名声也要受损。
沈知微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妈妈,你觉得柳家此刻,最看重的是什么?”
吴妈妈沉吟道:“柳祭酒官声清正,柳家是书香门第,想必最看重……名声和清誉?”
“不错。”沈知微颔首,“正因如此,他们即便对婚约有疑虑,也不会轻易主动提出退婚,落人口实。但若沈家二房三房不断滋扰,或者我这边行差踏错,给了他们借口……”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主动权,看似在柳家,实则也在她自己手中。
“妈妈,你让陶大勇回来一趟,暂时先不必再跟那几艘漕船了。”沈知微忽然吩咐道,“我有另一件事,需要他去办。”
吴妈妈精神一振:“姑娘请吩咐。”
“让他去查查柳文轩。”沈知微的声音冷静,“不必深入,只查表面即可。比如他平日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常去何处,学问如何,在国子监风评怎样……还有,柳家内宅是否安宁,柳夫人性情如何......”
她要了解这个“未婚夫”,更要了解柳家可能存在的变数。知己知彼,方能寻隙而动。
“是,姑娘。”吴妈妈应下,心中暗叹姑娘心思之缜密。
“另外,让老何那边派人暗中盯着漕船。”沈知微又道,“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听雪堂,悄悄回禀姨母,只说我们收到江宁来信,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她投奔侯府,确实是来寻求庇护。有镇远侯府三夫人的身份在,至少能震慑柳家,让他们在处理这桩婚约时,多几分顾忌。
吴妈妈离开后,书房内只剩下沈知微一人。阳光偏移,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她走到多宝阁前,上面放着几个从江宁带出的、不算起眼的旧物。其中有一个小小的歙砚,是当年柳祭酒赠予父亲的信物,父亲转赠于她,玩笑般说过“留着日后与文轩一同用”。
她拿起那方冰凉的歙砚,指腹摩挲着上面简单的纹路。
若这婚约于她有利,她不介意顺势而为;若已成负累,她也有的是方法,让它以对自己伤害最小的方式了结。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她需要镇远侯府这棵大树暂时遮风挡雨,也需要维持“柔弱孤女”的表象。退婚一事,若由她主动提出,便是忤逆不孝、不识抬举;若由柳家提出,她便是被弃之妇,名声尽毁。
必须等待一个契机,或者……创造一个契机。
将歙砚放回原处,沈知微的眸光沉静如水。
窗外,紫藤花的馥郁香气随风潜入,却吹不散室内的凝肃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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