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蔷薇的甜香,穿过慈安堂敞开的隔扇,拂动了檐下悬挂的铜铃。堂内,冰鉴里散出的凉气稍稍驱散了午后的些许燥热。
今日柳夫人过府,老夫人张氏特意换上了一件沉香色五福捧寿团花缂丝褙子。
三夫人林月柔陪坐在下首。沈知微则安静地坐在林月柔身侧稍后的位置,穿着一早选定的那件藕荷色暗纹绫缎裙,裙摆处用稍深的丝线绣着几茎疏落的兰草。她微微垂着眼睫,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尖在袖中微微蜷起。
柳夫人被丫鬟引着进来时,脸上带着热情笑容。她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件宝蓝色遍地锦通袖袄,下系一条墨绿色马面裙,头上梳着整齐的圆髻。她先规规矩矩地向老夫人行了礼,又亲切地与林月柔寒暄了几句,目光这才落到沈知微身上。
“这位便是知微吧?”柳夫人未语先笑,语气十分和蔼,上前虚扶了一下正要起身行礼的沈知微,“快别多礼了,好孩子,让我瞧瞧。”她拉着沈知微的手,上下细细打量,“真是个好模样,瞧着便让人心疼。文柏兄和林姐姐好福气,有这样标致懂事的女儿。”
沈知微适时地抬起眼,眸光水润,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羞怯,飞快地看了柳夫人一眼,便又迅速低下,声音细弱蚊蝇:“柳夫人谬赞了,知微愧不敢当。”
“哎,这孩子,怎地如此见外?”柳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愈发亲切,“我与你母亲是旧交,你唤我一声伯母也是应当的。你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本想着今日能见上一面,说说话,谁知她竟病得如此重,真是……”她叹息一声,面露惋惜。
林月柔忙接口道:“劳柳夫人挂心,小妹她一路颠簸,病势反复,如今还需静养,实在不便见客,还望夫人见谅。”
“这是自然,养病要紧。”柳夫人从善如流,又关切地问沈知微,“在京中可还住得习惯?若有短缺,或是下人们伺候不用心,只管派人到柳府告诉我一声也可。万莫委屈了自己。”
沈知微轻轻点头,声音依旧柔婉:“谢伯母关怀,侯府上下待知微极好,姨母更是事事周全,并无委屈。”
柳夫人满意地笑了笑,转而对着老夫人和林月柔夸赞道:“老夫人、三夫人真是慈悲心肠,将知微照顾得这般周到。这孩子,瞧着性子娴静,知书达理,不愧是文柏兄教养出来的。”她话锋微转,似不经意般提及,“说起来,文轩那孩子前几日还在家中念叨,说听闻沈家妹妹来了京城,只恨自己身在国子监课业繁忙,不得空前来拜见,心中甚是挂念。”
林月柔闻言,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觉得柳夫人这是真心看重微儿,连柳家公子都记挂着微儿,便笑道:“文轩公子勤奋上进,是好事。孩子们年纪还小,来日方长,见面的时候有的是。”
自柳夫人进来后便一直闭目捻着佛珠,未曾多言的老夫人,此刻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柳夫人那张堆满笑意的脸,在她那双看似慈和却难掩精明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缘法,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他们平安顺遂便是福气。”
柳夫人脸上笑容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分毫,应和道:“老夫人说的是,是妾身心急了。”
她又拉着沈知微问了些平日读什么书,可习字,女红如何等闲话。沈知微一一答了,言辞谦逊,态度恭谨。
柳夫人仔细听着,观察着沈知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柳夫人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再三嘱咐沈知微要好生照顾自己和她母亲,若有空可常去柳府走动。
林月柔亲自将柳夫人送至垂花门外。
待回到慈安堂,林月柔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对老夫人道:“母亲,我看柳夫人对微儿是极满意的,言语间很是关怀体贴。这下小妹和微儿在京中,也算多一门亲戚照应了。”
老夫人重新阖上眼,手指慢慢捻动着佛珠:“柳周氏是个聪明人,最会做表面功夫。她今日来,满意不满意倒在其次,主要是来看看这未来儿媳的成色,顺便也探探我们侯府的态度。”
林月柔一怔:“母亲的意思是……”
“沈家如今这般光景,柳家那样的清流,心里若没有些别的想法,反倒奇怪了。”张老夫人沉吟半响开口道,“他们顾忌名声,不敢明着悔婚,但若微儿行差踏错,或是他们寻到更好的由头,这婚约……未必牢靠。”
林月柔闻言,脸上笑容淡去,染上忧色:“这可如何是好?微儿那般柔顺的性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老夫人宽慰道,“关键还在微儿自己。她若立得住,这门亲事自然是好;她若立不住……强求也无益。你平日多提点着她些,莫要让人拿了错处便是。”
“是,媳妇明白了。”林月柔低声应下,眼里府上一层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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