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赵局，我个人原因。”
秦宿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有些不自在，站的更正了些。
赵淮拍了拍秦宿的肩膀示意他放松，回答：“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
秦宿看了一眼摆的整整齐齐的警服，心一痛，这份工作是他争取了很久才得来的，他一直想追随着那个人的步伐，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他所坚持的究竟有没有意义了。
“赵局……我想…再考虑一下。”
赵淮笑嘻嘻的揉了揉秦宿的头：“好嘛，也老大不小了，别总任性啊，跟你刚来时一模一样啊，回去考虑考虑，最近清闲，给你批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赵局啊。”
秦宿没有拿那件警服，迈步走出警局。
他到底该怎么做？怎样才是正确的？有答案吗？如果他离职了，然后呢。
这些日子他参与了大大小小的案件，行凶原因比离谱还离谱，有爱情，也有友情，还有一个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这些兽，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想着想着，秦宿溜达到了郁孤曾经呆的病院里，多久没来过了？半年多了吧，一会儿可要被某个人骂惨了。
“你好姑娘，我来找个人。”
秦宿对着大厅里内个年轻的小姑娘描述了一翻，小姑娘甜甜的笑了起来：“你说的是郁孤吧？他出院了，你长的真好看，可不可以给个电话啊？”
秦宿大脑差点宕机，这么大方的姑娘吗！但他不能祸害完正直青年再祸害良家妇女啊！只能呆呆的啊了一声，又立马假装刚反应过来后拒绝：“你也很漂亮！但是不好意思啊，我有心上人了，小姑娘，还是好好加油工作吧。”
秦宿脸不红心不跳的扯出来个不知道是哪国人是不是人的心上人。
小姑娘倒也没气馁，大大方方的又笑了一下：“这样啊，你也加油！一定可以哒！加油帅哥！”
秦宿又问：“那你知道郁孤去哪了吗？”
“这个是患者**，我们不方便透露的，最后出院也不会告诉医院这边的，毕竟没家属过来领嘛，所以就……对不起啦。”
秦宿出了医院，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撞倒了一个背了一个大包又提了很多小包的少年，因为背着的包本身重量就很大，被带倒的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满的看着秦宿。
少年带着眼镜，头发留到肩膀，修的很漂亮，左右眼尾处有颗对称的痣，刘海松松的落在脸上，鼻梁高挺，带着黑色的耳钉。
“不好意思啊没事吧？”秦宿第一时间捡起地上的包又伸手去拉少年，少年无视了秦宿伸过来的手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走路别四处瞟，撞到脾气坏的立马起来给你按地上了。”
眼看着人要略过秦宿向前走，秦宿赶紧请命：“不好意思啊，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东西我给你拎吧。”
“好啊。”
少年说完就脱下了包放在秦宿脚边，秦宿没想到能这么大方，高兴的背起了包。
丫的，装大粪了啊重成这样！这人不简单啊练负重的啊！
不过秦宿还是装好逼拎起了所有的东西跟着少年走。
秦宿笑嘻嘻的跟在少年后面，小心翼翼的找话题生怕又惹到了这个被他“撞到”的倒霉蛋：“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景照。”
“啊，姓景啊，小伙子力气真大哈，几岁了？”
“20。”
“哦，那比我小。”
“家里干什么工作的？”
景照忽的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秦宿：“我说，你是来查户口的吗？要不要我报一下身份证号？”
秦宿：……
秦宿跟着景照七拐八拐，走了好久，停在了一处出租屋前，秦宿扶了扶腰，真是堪比长征啊。
景照掀开帘子进去，秦宿紧随其后，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郁孤？”
“嗯？”
郁孤闻言抬起了头，轻轻的挑了挑眉，看看秦宿身上的大包小包，又看看在一边偷笑的景照，一下子就明白了，好啊，又被骗去当免费劳动力了。
秦宿尴尬的指了指两人：“你…他？你们俩？”
郁孤淡淡的啊了一声，回答：“同居。”这句话没把关系说明，也没说什么不得了的关系，秦宿已经脑补了八百个关系了。
好兄弟？居心叵测的帅气室友？好心收留的流浪汉？遗落在外的儿子？情侣？
“什么关系？男……朋友？”
秦宿前半句话倒是有点像质问，后半句到像是个暗恋不得的小怨夫，秦宿说出去才察觉出来不对，只能放下东西呆呆的坐了下去。
郁孤想是早就想到了一样，笑着弯下腰贴近秦宿的脸：“秦警，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还是在？”
秦宿不着痕迹的缩远，轻咳一声，心虚的说道：“没有啊，问问。”
郁孤挪开了脸，直起身，回答道：“竹马，小时候就认识了，现在跟我一起。”
“啊…这样啊，那就是家属。”
秦宿摸摸口袋，掏出来包烟：“能抽烟吗。”
景照：“我也要！”
郁孤：“不。”
秦宿乖乖的把烟盒塞了回去，景照没再接话，乖乖收拾背包。
秦宿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房间很挤，四十来平，几乎没什么家具，东西倒是堆的很多，但是很干净，两张毯子铺在地上，算是个床。
秦宿：“你住这？”
郁孤：“是啊，是不是很好？”
秦宿：“不工作啊，喝西北风？”
郁孤笑着指了指旁边正倒腾背包的小男生：“他养我啊。”
秦宿笑着问郁孤：“干嘛的啊？都是小年轻怎么养你啊，犯不犯法啊。”
景照身子僵了一瞬，郁孤倒是笑嘻嘻的接话：“不犯法不犯法，卖艺的哈哈哈。”
“卖什么艺啊，看他挺像会乐器的，弹吉他的还是唱歌的？能不能来一首？”
郁孤用脚尖踢踢景照的包：“不是，他给人画画的，不会唱歌，挣得挺多。”
秦宿：“挣多少啊？”
郁孤：“一幅画三千五。”
秦宿瞪大了眼睛：“你说多少？”
这比秦宿一个月工资还高两千多块钱，这边的小城本身就是不发达，找个高薪工作简直难比上天，秦宿先前的工资在这个小城已经算高的了。
郁孤：“三千五啊。”
秦宿：“拿金子画的啊？”
郁孤笑了出来，秦宿还在震惊中不能回神，他已经想好了未来怎么发展了，实在不行学画画吧。
景照转过身来扶了一下眼镜：“别的城市，跟我们这儿不一样的，有钱人家，就乐意这样儿，这是情调，也是对艺术的欣赏。”
郁孤挡在景照前面，轻轻问：“怎么没上班。”
秦宿站起身来，低低的说：“今天出了点问题，请假了。”
郁孤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秦宿看了看郁孤，也没再开口，不停的揉着衣角，静静的。
“你怎么回事啊秦警，不像你。”郁孤蹲下去与景照一起翻包，掏出瓶可乐递给秦宿，秦宿伸手接过，垂着头：
“干不下去，没目标。”
“那你怎么办啊？”
“不知道。”
秦宿站了起来，其实父亲殉职母亲离开后，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但郁孤的话却让他重新考虑起了他存在的意义。
郁孤没太大反应，只是继续翻找着什么。
景照站起来想安慰安慰秦宿，但是脚麻让他差点叫出来，但是碍于面子只好忍着，于是痛苦的挪到了秦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事都会有的，别说放弃就放弃，警察是你的梦想吧，为了一点挫折就放弃，这是孬蛋，你要做个好蛋。”
郁孤的嘴角抽了抽，秦宿被他的安慰**震惊到说不出话，景照以为秦宿没听懂这种形容，斟酌了一下又开口：“不想做蛋可以做屁股，你看，管他什么屁股，是不是为了能拉屎？所以能拉屎的都是好屁股，但是你没拉就说拉屎累不拉了，你就不是好屁股。”
郁孤忍无可忍：“好了你闭嘴！你是不是有病？”
景照一脸无辜，秦宿内心真的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蛋和屁股有什么关系？他有了屁股能下蛋？
郁孤立马弹起来拉开景照，轻轻拍了几下石化的秦宿的脸，担忧的开口：“秦警，你别理他，他不会说话，其实意思就是劝你别放弃，但他只会这样说。”
“你大爷，这是抹黑，我这不是为了他能直接听懂？”
景照冲着郁孤比了个中指，躺在毯子上睡觉。
秦宿叹了口气，轻轻摆手：“没有没有，他说的挺好的，就是这个道理，说的挺通俗的，跟意大利牛排装铁盆端一个样。”
郁孤笑了出来，秦宿也跟着傻笑，景照偷偷翻了个白眼，捂住耳朵继续睡觉。
郁孤拉过秦宿的手腕把他拉出屋，轻轻带上门：“出去走走，他刚从其他地方回来，累着呢，让他睡会。”
“行。”
郁孤边走边给秦宿翻着景照的作品，秦宿的笑遮都遮不住：“好厉害啊，什么都会画！能不能来我们局里给我们画嫌犯肖像啊！”
“秦警，他只听我的，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真就去了。”
郁孤比秦宿高半个头，秦宿抬头刚好可以看到少年干净利落的脸，心情大好。于是脑袋一热，双手合并，做出祈求的样子：“拜托你了，郁孤同志，让他来给我们画肖像吧。”
郁孤低头看着秦宿微笑的脸，阳光刚好打在那人的脸上，轮廓温温柔柔，散着淡淡的光。
是夕阳啊。
“好啊。”
秦宿滞了一下，不确定的问：“真好？”
“真的，我不骗你。”
秦宿不自觉的笑着，又开始摸兜，掏出来两颗奶糖放在郁孤手心，是熟悉的大白兔。
“那太好了，刚好小祁被调走了，我明天带他去见赵局！”
郁孤握住了秦宿的手：“每次都只给糖，你当我小孩子？”
秦宿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郁孤的脑袋：“小孩子啊，还是个小疯子。”
郁孤微微皱眉：“我病好了。”
“我知道。”
郁孤无奈的看着拍小狗一样的秦宿，收下了糖。
两人并排走着。
“我妈小时候经常给我吃这个，我就一直觉得挺好吃的。”
“没试过其他的？水果的也不错。”
秦宿低头数着地砖：“试过，但是，只有这个，有我妈妈的味道，一吃到这个，我就想起来我妈，其他的都不行了。”
“阿姨是个怎么样的人？”郁孤突然问。
秦宿愣了一下，继续走。
“她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特别好，特别特别好，但是她特别苦。”
“为什么？”
秦宿抬眸，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绝望的画面，说：“她是疼着走的，都没有人能帮她。”
二十年前，周华年哭的眼睛红红的告诉秦宿，他的父亲为了帮助弱小的人，去执行任务，牺牲了，所以从那时起，秦宿从心底里敬佩他的父亲。
周华年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小小的一个秦宿，她一个人养，那时秦宿不明白为什么要搬出去，周华年说：“那是你爸爸拿的公家的，你爸爸走了，公家的东西就要还给公家。”
秦宿不明白，为什么要还，歪头问周华年：“为什么要还呀？不是爸爸的吗？”
“是爸爸的，不是咱们的，爸爸不在了，爸爸就要拿走了，到他的地方用。”
“妈妈，那爸爸还能从他的地方回来看我们吗？”
周华年抬头，看了一眼远方：“不会了，因为他死了，宿宿你记住，你爹叫秦建安，妈要忘了你爹，但宿宿不能忘，死了被忘了，就真的死了。”
那是秦宿第一次对死有了认知。
原来，遗忘就是死亡的一种方式。
再过了几年，周华年倒在地上吐血，秦宿被吓到了，哭着喊妈妈，想要蹦上柜子拿妈妈手机，可是加上小板凳也够不到，柜子比天还要高，秦宿摔了下来，哭着冲出去一家一家敲门，一个人都没有，他冲下楼，跪在地上大喊求求你们救救妈妈，没有一个人理他。
周华年流着眼泪，想起了记忆中模糊的脸，笑着骂：“这个吃了白菜叶子还拱猪肉的王八蛋…宿宿啊……妈妈没办法了……妈妈对不起你啊妈妈就是放心不下你啊…妈妈怎么走呢？…妈妈走了我的宿宿怎么吃饭啊 怎么生活呢……宿宿还没吃饭呢……”
秦宿哭着跑回周华年身边，抓住周华年的手说着委屈：“妈妈！他们都不理我，都不理我呜呜，啊啊没有人理我，妈妈你别吐血了，妈妈你别吐血了呜呜……”
周华年看着平日里干干净净的宝贝儿子浑身都是土，额头上渗着血，眼泪流的更凶了，她的宿宿啊…
“宿宿啊，你记住，你一定要当个好人，就是世界上都是坏人，你也要当个好人，你要好到他们都害怕，你要好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好。”
秦宿哭着点头，紧紧的抓着妈妈，用手擦妈妈吐出来的血。
“妈妈…我把我的血分给你，你不要再吐了，我把我的血分给你，你别吐了呜呜呜。”
“宿宿啊…你怎么吃饭呢…你怎么一个人呢，妈妈不放心啊。”
周华年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断了气。
秦宿知道他的妈妈痛，很痛，比他每一次摔倒还痛，比他被小刀划破手指还痛，他的妈妈是痛着走的。
秦宿努力的摇着周华年，一次又一次的扶起凳子够手机，可是他小时候挑食，虽然周华年尽心尽力在养，可是还是比同龄人矮了一大截，这一刻，他讨厌自己的挑食，讨厌自己的身高，讨厌这个高高的柜子，这是他第一次讨厌一个东西，讨厌一个人。
周华年死了，秦宿哭到哭不出来，他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赵淮的家里，哭着让他救救他妈妈，等赵淮骑着摩托车带着秦宿奔到那个出租屋，周华年的尸身已经凉了，地上一滩血，检查出来，死于癌症。
那一晚，秦宿一个人睡在家里，蜷缩在周华年躺着的地方，想体会妈妈的痛，他那时害怕啊，怎么不害怕，血腥味都还没有散，他一闭眼就是一地的血，可是那是他的妈妈，他怎么能害怕妈妈呢。
他睡了一夜，发誓一定要当个好人，当他妈妈口中好到让人害怕的好人，好到全世界都没有他好。
小秦宿想，如果那时候有个妈妈说的好人，是不是他妈妈就能继续给他讲好听的故事，给他做香香的饭菜，牵着他的手从学校来来回回。
秦宿笑着跟郁孤讲：“那时候我也是真牛逼啊，一地的血，都没擦完呢都敢睡旁边。”
郁孤注视着秦宿，拉住了他：“你现在并不开心，不开心为什么要笑呢？你很喜欢笑吗。”
秦宿愣住了，尴尬的又笑了两下：“没有，就是想起来觉得挺厉害的，那时候我才七岁吧，真挺厉害。”
“你在痛苦。”
秦宿的心脏一痛，是那个七岁的秦宿，从岁月中走过来，狠狠的捏了一把。
秦宿攥着拳，拼命的忍住眼泪，强行扯出一抹笑容。
“痛苦早就过去了，妈妈不希望我现在还哭吧，我妈妈是个特别好的女人，特别特别好，但是当时没有像她一样好的人救她。”
秦宿轻轻甩开郁孤的手，慢慢往前走，
“其实人都是会痛苦的，但是，我只能痛苦一会，因为我答应过我妈，我一定要成为她嘴里说的好人，好到世界上都是坏人，我也是好的的那种好。”
郁孤跟在秦宿身后，轻轻的说：“我也是，所以你做了警察。”
“是啊，我爸就是警察，但是那时候他救不了她，要是我爸还在，他一定能救她。”
秦宿憋回了眼泪，转身面对着郁孤，夕阳打在他身上，半边身子都是红色。
“所以，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会干下去的，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周华年女士说的那种人，成为全世界都是坏人我也是好的的那种人！”
第三节——完
[可怜]来晚啦~三节！最近课上的有些力不从心。。不过还好我是个超人[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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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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