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鹿晞盈依约来到开阳门外，那里已停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帷马车，车夫沉默寡言，只验过信物后便示意她上车。
为防消息走漏，此行一切从简，一切皆在隐秘中进行。
马车并未驶向繁华城内，而是出了城门，一路向西，疾行整整一日，直至傍晚时分，才抵达西山深处一座看似不起眼的庄园。
这庄园与京中贵胄的精致园林截然不同，前山屋舍俨然，景致开阔疏朗，宛如一片祥和的山水村落；后山则连绵着大片开垦整齐的田地，正是晏氏名下用以补给军需的屯田。
鹿晞盈被引至一处桃林掩映的院落，此处一排屋舍皆是军医居所及处理军中医药事务之地。案几上堆积着如山般的医药典籍，后方档案室中，更是卷帙浩繁，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与陈年墨香。
鹿晞盈心无旁骛，立刻沉浸其中。
……
与此同时，辅国公府西北一隅。
沈棠络的院落便坐落于此。
与定远侯府晏芷兰那开阔疏朗，可纵马驰骋的汀兰居相比，这里虽也精致，却显得紧凑许多。
灵渠活水自院外引入，绕假山奇石，精心栽培的各色牡丹簇拥绽放，极尽妍态，每一处景致都仿佛经过精心计算，不容一丝错漏，竭力维持着京城顶级贵女的体面与风光。
此刻，沈棠络正坐在窗边，听着贴身侍女低声禀报近日京中贵女间的闲话。
“……那李家女郎，因其兄长新升了越骑校尉，近日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前几日她竟有幸被邀至定远侯府汀兰居做客，回来便四处嚷嚷，说同是士族女公子，晏家女郎的院落比咱们这宽敞何止一倍，景致开阔，移步易景，那才叫真正顶级士族的气派……”
侍女语气愤愤，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她还在其他宴会上暗戳戳地贬低咱们女郎，说咱们女郎这虽精致，却小了不少，偏居西北一隅，景致也显得紧凑，不够开阔大气……”
沈棠络执着团扇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神色复杂难辨，半晌才淡淡道：“她晏芷兰是定远侯嫡亲之女，父兄掌着天下兵权，自然万千宠爱于一身，汀兰居是侯府景致最好的院子，她自幼便可随意挑选。而我沈棠络，不过是辅国公侄孙女，地位岂能与她等同？”
另一名侍女连忙宽慰：“女郎何必与她置气？靖王妃是极喜欢女郎的，待世子嵇此番身子大好，女郎风风光光嫁入靖王府，便是正经的世子妃，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届时自然不会再受这等委屈。”
沈棠络却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靖王妃？她看中的不是我沈棠络，而是我背后的辅国公府，是二房虽无实权却源源不断的钱财，是我这些年费尽心思经营起来的‘络香菩萨’善名。”
“女郎莫要妄自菲薄。”先前那侍女急忙宽慰道，“就论京城贵女，女郎可是与苏相家娘子、晏家女公子并称‘京城三姝’的人物！那苏家娘子性子孤高冷傲，晏家女郎更是嚣张跋扈，连皇后和太后的宫宴帖子都敢拒，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给。”
侍女看着沈棠络脸色，放缓声调，“论起来，还是女郎性情最是温婉可亲，讨人喜欢！那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鹿家娘子，更是连给三姝提鞋都不配，岂能相提并论！”
沈棠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晏芷兰……人人都说她无法无天，可这京城里，暗地里羡慕她的人还少吗？”
她顿了顿，“至于苏晴飔……她那孤冷性子，看着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可谁又知道，这块冰是否只因她出身寒门，却不得不行走于顶级名利场中，唯有冰封自己，才能护住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冷笑，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她再清高孤冷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得凭她那手‘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琴技，周旋于各府宴会之间，替她那丞相父亲笼络人心、经营名声？”
侍女忍不住叹道：“说到底，还是晏女郎最令人称羡！”
“羡？”沈棠络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陛下对沈、晏两家忌惮日深，欲除之而后快。她晏芷兰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定远侯府承受的明枪暗箭，又岂是外人能想象的？她那份‘逍遥’，代价可不小。”
另一个较为沉稳的侍女低声道：“女郎何必羡慕旁人？依奴婢看，京城三姝中，最是松快自在的反倒是咱们女郎。既无需像大房嫡支的公子女郎们那般战战兢兢，担着家族重任，抵挡陛下的明枪暗箭；也不必像相府苏娘子那样，听闻她终日埋首公务，协助苏相处理大小事宜，连喘息的功夫都少有。”
“正是呢！”先前那侍女附和道，“还是咱们女郎眼光高远。靖王府是闲散宗室，富贵清闲，世子嵇对女郎又是百般讨好，靖王妃更是慈爱好相与。女郎嫁过去，便是尊崇无比的世子妃，将来更是王妃，定不会受了委屈去。”
沈棠络听着侍女们的话，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投向窗外那方被精心框起来的天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晦暗。
正在此时，一名心腹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低声禀报：
“女郎，鹿娘子今日一早便离开了靖王府，对外只说是出城寻药。属下等人一路跟踪，见她从开阳门出城，但对方似乎极为警惕，中途数次变换路线，最终……在西山附近失去了踪迹。”
沈棠络执扇的手骤然收紧，美眸微眯：“西山？晏家的地盘……她果然去找晏芷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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