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拂过西山，吹绿了屯田的秧苗，也吹散了桃园枝头的最后一抹粉霞。
自三月初至三月末，鹿晞盈在这处看似朴拙实则底蕴深厚的庄园里，已闭关了整整半个多月。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沉浸其中，与几位经验老到的晏家军医反复研讨、验证。
其心思之缜密，见解之精妙，令一众见多识广的老军医亦时常惊叹不已。
临行前，她将厚厚一叠整理好的药方及批注文书交到为首的老军医手中，言辞恳切，毫无保留：
“诸位先生，这些是晞盈根据古方结合现今药材特性改良后的方剂，已分门别类整理妥当。其中关于金疮药止血生肌的提速、解毒散中和瘴毒的增效、以及防治军中暑湿之气的药茶配方，我已作了详细批注，重点的药材配伍禁忌与剂量增减的关键处，也均已一一标明。剩余的那些寻常方子，以诸位先生的医术造诣与多年经验，定能完善得宜。”
老军医们接过那沉甸甸的心血，无不面露敬佩，由衷赞道：“鹿娘子于医道一途，天赋异禀，心思剔透，几近于道矣！我等受教匪浅！”
鹿晞盈连忙谦逊回礼：“诸位先生过誉了。此番改良药方，晞盈亦从侯府所藏诸多古法秘术中获益良多，与诸位先生交流切磋，更是启悟良多，是晞盈该感谢诸位才是。”
……
鹿晞盈带着晏芷兰如约赠与的“冰魄寒英”与“赤焰瘴果”，以及满腹新知与沉淀后的心境，被晏家的人悄然送回了开阳门。
重返靖王府客院，她顾不得休整，立刻将全部心神投入到为赵嵇最终的治疗方案上。
得益于在西山遍览古方、与军医深入探讨的积累，她感觉许多以往模糊的关窍豁然开朗。
一份极尽小心、近乎虔诚的最终药方，在她笔下一气呵成。
每一味药的剂量、投放顺序、火候要求、乃至服药后的可能反应与应对措施，都被她细致入微地标注清楚。
连续多日的殚精竭虑终于松懈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她眼底布满红血丝，竟就那样伏在案上，握着笔沉沉睡去。
烛火摇曳，映着她恬静却疲惫的睡颜，也映着案上那张墨迹未干的救命药方。
一道如烟似雾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在那案前停留良久，将药方上的内容细细记下，方才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未惊起半分尘埃。
……
定远侯府，汀兰居。
暮春时节，庭园中的牡丹虽不及盛时娇艳，却另有一番慵懒华美的风致。
晏芷兰并未赏玩她最爱的“兰亭玉映”，而是指尖轻抚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粉紫色牡丹，其色如霞，层层叠叠，名为“暮云凝香”。
一旁的白蔻轻声道：“已是暮春，这牡丹花开的日子，眼看就要尽了。”
晏芷兰目光落在那一园依旧生机勃勃，却难逃时序更迭的花朵上，眼神有些失焦，喃喃道：“世间万物，生灭枯荣，自有其定数。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天道循环罢了，何须徒然伤春悲秋……”
此时，青杏步履轻捷地走来，呈上一张纸条，低声道：“女郎，靖王府线报。这是鹿家娘子方才写就的最终改良药方。”
晏芷兰接过纸条，目光迅速扫过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眼中不禁掠过一丝真正的赞叹：“以毒攻毒，却又辅以大量黄芪、当归、紫河车固本培元，更佐以甘草、茯苓、白芷中和缓急，这君臣佐使的搭配，剂量转换之精妙，时机把握之精准……鹿晞盈真不愧是医道天才，此等天赋，难怪当年松山书院的医道夫子都自叹弗如。”
她仔细看着那纸上所列：生附子需经姜汁浸渍三昼夜以减其燥烈，冰魄寒英需以文火慢煨六个时辰析出寒髓，赤焰瘴果则需在投入的瞬间以烈酒淬炼激发出全部药性……
每一步都险之又险，却又环环相扣，精准无比。
沉吟片刻，她唇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吩咐道：“青杏，去给鹿晞盈传个话，就说西山军医处在对古方的整理中，又发现了几处疑难之处，关乎药性根本，需她即刻再去一趟，共同裁定。务必请她尽快动身。”
“另外……”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那写着药方的纸条，“将鹿晞盈已成功改进药方，且此方极有可能彻底清除赵嵇体内毒素的消息，想办法透露给沈棠络。务必要让她确信无疑——救命之功，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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