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晞盈接到西山传来的急讯,心下虽觉突兀,但关乎军中药方根本,她不敢怠慢。
来不及细细整理案头散落的诸多心得笔记,只将那张至关重要的最终药方谨慎锁入柜中,再三嘱咐心腹侍女月牙务必守好院子,不得让任何人进入,随后便匆匆离去。
行至王府侧门,有守门人恭敬询问:“鹿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可需要小的为娘子安排马车?”
鹿晞盈脚步未停,只匆匆摆手:“不必麻烦了,我去去就回。”
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浓的街巷尽头。
……
靖王府,听涛阁内。
沈棠络正坐在赵嵇床榻边,纤手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将脸颊枕在他手背上,语气娇软,带着试探:“听说鹿晞盈那救命的方子就快成了……你这回,总该能好利索,爬起来陪我去登南山了吧?”
她似乎陷入回忆,声音缥缈了几分:“我记得……以前你和晏家女郎最喜欢去松山山顶乘那木鸢,那时候我胆子小,怕高,一次都没敢跟去……可现在我想明白了。”她抬起头,眸光潋滟地望着他,“只要是你陪着我,再高的地方,我也想去。”
赵嵇凝视着眼前明媚依旧的少女,这些年,若非她时常如此刻这般,带着娇纵依赖的姿态,变着法子寻来新奇玩意儿逗他开心,软语温言地陪他追忆往昔繁华,他或许真难熬过这漫长无尽的病痛折磨。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
仿佛只要她在,笑语嫣然,他便还是那个诗酒风流、神采飞扬的靖王世子。
即便他心知肚明,她视他为跳出辅国公府二房那看似风光,实则摇摇欲坠的囚笼的最佳跳板;即便他看透她甜美笑容下的自私与虚伪,洞悉她骨子里对荣华富贵的贪慕与执着。
那又如何?
她本就是该被捧在掌心熠熠生辉的明珠,想凭借自身手段留在京城权力中心,享一世尊荣。
无妨。
他赵嵇,给得起。
至于风流世子心中是否有爱?此问休提,亦不必问。
他另一只未被她握住的手抬起,温柔地抚了抚她如云的发丝,眉宇间的沉重化为一片温存:“棠络妹妹,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只是……那方子我也略有耳闻,据说极为凶险,鹿娘子那边……也万不敢轻易让我尝试。万一……”
“不许胡说!”沈棠络像是被触及了心底最深的恐惧,声音骤然拔高,打断了他,“鹿晞盈的方子向来万无一失!当年你中毒那么凶险,眼看就要……不都被她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了吗?如今……如今也一定可以!”
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惊惧、焦虑、以及无数个日夜的担忧,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沈棠络猛地伏在床沿,压抑地哭泣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再是平日那种带着算计和撒娇意味的嚎啕,而是撕开了所有伪装后,最真实无助的恐惧。
赵嵇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棠络。以往的眼泪,多少带着几分拿捏和刻意,他知道那时该如何去哄。可此刻的哭声,却来自那个剥去所有华服与伪装后,**裸的、会害怕失去的沈棠络。
他没有立刻去哄,只是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下来:“棠络妹妹,你也知道,这靖王府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我这世子之位,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皇权倾轧,士族博弈,陛下又将鹿家这把刀悬在靖王府头顶……若我此番用药,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我恐怕……到时护不住你。”
沈棠络猛地抬起头,泪痕斑驳,却目光灼灼地抓住他的手,语气异常坚定:“不会有意外的!我医术虽不及鹿晞盈精绝,可在松山也是名列前茅!你这些年用的药,哪一味我不清楚?你的身子状况,我比谁都了解!余毒未清,虽一直用固本培元之法护着根基,但那毒素仍在一点点蚕食你的元气!所以才会在这春日里反复发作!再拖下去,只怕华佗再世,也用不了猛药了!”
她说着,竟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誊抄得工工整整的纸,正是鹿晞盈那耗尽心血改良的古方。
她声音微微颤抖,“此方,是鹿晞盈耗费半个多月,呕心沥血改良而成。其中用药之谨慎,君臣佐使之精妙,与你现今的身体状况实乃最佳契合。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赵嵇看着她手中的药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张口欲言。
沈棠络却态度决绝,不容置疑:“你放心,这副药,我会亲自去熬!从称量、煎煮到送服,绝不让任何外人经手!”
她美眸中蒙上一层坚定的水光,一字一句道:“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赌局。赌赢了,便奔赴下一场繁华。若是赌输了……”
她深深望入赵嵇眼中:“我陪你一道灭亡。”
她起身,一步步走向窗边,望着窗外水榭楼台、松涛阵阵,声音清冷而决绝:“我沈棠络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岂能甘心沦为家族联姻的工具,任由他人摆布?若不能为自己搏一个想要的未来,而是踏入那早已注定的牢笼,那我余生,将生不如死。”
赵嵇凝视着她决然的背影,眼中光芒复杂难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唇边却漾开一丝近乎宠溺的弧度:“明珠……呵,也好。生来便该如此耀眼,往后,也当如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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