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汀兰居内，暮春的风带着残花的余香。
青杏悄步而入，低声禀报：“女郎，丹药已送到鹿娘子手中，她此刻正快马加鞭赶回靖王府。”
晏芷兰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白玉碗中晶莹的燕窝桃花羹，目光却落在窗外那几近凋零的牡丹上，语气平淡无波：“陛下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青杏神色一凛，答道：“陛下的人一直紧盯着靖王府，尤其是今日，暗卫几乎布满了王府周边的各个角落，监视得滴水不漏。”
晏芷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陛下此举，着实精妙。他只等沈棠络一出靖王府，便可立刻以‘谋害世子’的罪名将她拿下控制。届时赵嵇若毒发身亡，她便是百口莫辩的替罪羔羊。”
她头也未回，问身后的白蔻：“苏相府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白蔻立刻回道：“苏娘子手中已收集了大量沈家二房放贷盘剥、兼并土地、勾结官府、草菅人命的实证。只等陛下一声令下，趁沈氏二房被看押审讯之机，便可抛出罪证，坐实二房罪名，引发民怨，彻底将沈氏阖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晴飔……”晏芷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对京城风向的嗅觉，果真敏锐得可怕。出手更是又快又狠。”
青瓷在一旁忍不住疑惑道：“陛下竟从太后赐方之时便开始布局？可陛下对沈家女郎的性情未必如此了解，为何能笃定她定会贪功冒进？又怎能料到靖王妃会不遗余力支持？甚至……靖王世子竟会如此纵容沈女郎行险？”
晏芷兰目光转向城西丞相府的方向，淡淡道：“陛下不了解沈棠络，自有了解她的人。苏晴飔这些年，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广陵散》周旋于各府之间，笼络人心、探听消息的手段早已登峰造极，摸清一个靖王妃的性情并非难事。”
她眼底复杂难明：“更何况同窗十载，她对沈棠络的秉性了如指掌，更是对赵嵇那风流表象下，对沈棠络近乎无条件的纵容和偏爱，拿捏得精准无比。”
白蔻忍不住压低声音八卦了一句：“那……鹿娘子和沈女郎之间，靖王世子心中到底属意谁啊？”
晏芷兰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话，永远不要去问靖王世子，也永远别猜。”
青瓷脸上露出一丝不忍，轻声问道：“我们……可是要设法阻止？”
“阻止？”晏芷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却冰冷，“如何阻止？沈家二房多年来经营无道，盘剥无度，草菅人命，背负的血债官司不知凡几！早已沦为辅国公府最大的毒瘤，也是皇室和寒门势力合力之下，最容易撕开士族防线的突破口。如今大势已去，二房倾覆已成定局。”
她目光扫过几名侍女，“保沈棠络？怎么保？起兵造反，冲进皇宫拿刀架在陛下脖子上吗？”
“……”
青瓷、白蔻、青杏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惊骇不已。
“女郎！此话万万不可乱说！隔墙有耳啊！”青瓷声音都发颤了。
晏芷兰却浑不在意，她骨子里那份来自异世的灵魂，并无时人对皇权根深蒂固的敬畏。
青瓷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犹豫片刻又道：“那……沈世子那边……”
“沈云澹？”晏芷兰眼神微动，“他定然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随时都能与二房进行切割。这么多年，他迟迟未亲自动手清理门户，说不定……正等着陛下挥下这一刀。唯有借外力雷霆之势，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快刀斩乱麻，彻底根除这颗毒瘤，否则如何服众？只怕还会被二房那些狗急跳墙之辈反咬一口，伤及沈氏根本。”
青杏低声道：“可是……沈家女郎，似乎并无离去之意。”
晏芷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知道了……”
青瓷终究有些不忍：“女郎，沈家女公子她……”
晏芷兰的目光投向池畔那大片凋零的牡丹，眼底一片沉寂的凉意：“有人想拿她当祭旗的羔羊，用她的牺牲，来掀起这场士族与皇权斗争的腥风血雨，同时……也能替陛下保住鹿家这把刚刚握在手中的刀。”
她缓步走到池边小桥上，俯身看着水中碧绿的荷叶与自己的倒影，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们救得了她吗？或者说，沈家二房作孽至此，民怨早已沸腾，累累罪证也已被人精心备好，只待这股巨浪，成为彻底掀翻沈氏的风暴。届时，我晏家，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她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西侧仅一街之隔的辅国公府，语气斩钉截铁：“唯有顺势而为，彻底剔除二房这颗毒瘤，才能在这滔天巨浪中，保住沈氏门楣，乃至……所有士族赖以生存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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