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绵,下了整整三日未歇。
整个京城银装素裹,陷入一片深沉的静谧,唯有雪花扑簌落下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被积雪压断的枯枝发出的“咔嚓”声。
丞相府更是被这铺天盖地的白彻底笼罩。
朱门高墙之外,身披玄甲、外罩白色雪披的晏系禁军士兵如同雪地里的雕塑,层层环绕,将这座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隔绝了所有窥探与往来。
雪光映着甲胄的寒芒,肃杀之气几乎凝冻了空气。
……
清竹苑,书房。
与外界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辅国公府清竹苑的暖阁,如同一方隔绝了风雪与喧嚣的温柔乡。
红萝炭无声地释放着融融暖意,矮几上一壶温着的清茶,袅袅茶烟氤氲着安神的香气。
晏芷兰慵懒地窝在沈云澹怀里,身上盖着柔软的绒毯,透过月洞门上的雕花窗格,欣赏着窗外庭中簌簌而落的雪花。
沈云澹一手松松地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持着一卷书,姿态闲适,目光温和地落在书页上。
轻微的叩门声打破了静谧。
暗卫影七的声音隔着门扉低低响起:“公子,晏女郎,定远侯府青杏姑娘来访,言丞相府有异动。”
沈云澹放下书卷,环着晏芷兰的手臂并未松开,只温声道:“请进来。”
房门开启,带进一丝寒意。
青杏快步走入,在屏风外站定。她发梢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气息因疾行而微促,利落地行礼:“女郎,沈世子。”
晏芷兰眸中的安逸慵懒瞬间褪去,变得清亮锐利:“何事?”
青杏语速清晰,禀报道:“昨夜丑时三刻,丞相府内巡逻的禁卫什长察觉,后花园西墙角假山处,有极其轻微的石板移动声,持续约十息。暗桩确认,那处假山内部应有机关,是一条通往外界的秘道。几乎在声响之后,府外三条街‘福运’杂货铺后院,有人影翻墙而出,身法极快,融于夜色,去向不明。”
“秘道?”晏芷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意料之中的嘲讽,“苏文远那老狐狸,经营丞相府数十载,怎会不留后手?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他。”
她抬眼看向沈云澹,手臂环过他脖子,“看来,我们这位‘静养’的苏相,并不甘心就此沉寂。”
沈云澹垂眸与她对视,指节轻轻敲击着矮几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目光移向窗外,眼神幽深:“能在这等严密监视下启用秘道,且派出之人身法不凡,成功摆脱外围追踪……这绝非苏文远病榻上能轻易做到的手笔。他身边,还有可用且能力不俗的心腹死士。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沉缓,“是他那位深藏不露的女儿,苏晴飔,终于按捺不住了。
“苏晴飔……”晏芷兰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才情的惋惜,更有对棋逢对手的警惕:“京城三姝,沈棠络擅药,我擅画,而她苏晴飔,最擅藏的,是她的野心和狠辣。”
她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松山书院:“幼时在书院,她是清谈魁首,文武三甲。时常出言反驳你的策论,句句言辞犀利,引经据典,看似论政,实则字字句句,尽是对士族特权的不满,对寒门晋升无路的愤懑。她的野心……恐怕在那时候就已经滋生,日复一日,愈发膨胀。”
“这些年……”晏芷兰声音转冷,“她表面上是端庄娴静、才华横溢的丞相嫡女,是寒门学子心中的一抹月光。暗地里,却不知为苏文远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手上沾了多少腌臜。如今大厦将倾,她岂会坐以待毙?那秘道,十有**是她启用的,出去的人,也必是她的心腹!”
沈云澹颔首,神色凝重:“她比苏文远更危险。苏文远行事,尚有迹可循,所求不过权势富贵。而苏晴飔……她心中所图,恐怕更大,也更疯狂。理念执念深入骨髓,如今家族倾覆在即,她只会更加不择手段,行事将愈发难以预料。”
晏芷兰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带着真正的惋惜:“苏晴飔此人……可惜了。若论才情心智,她不输任何男子。只是她那一腔想改天换地、重塑乾坤的理想……太过激进,太过酷烈,注定……要被她的野心和执念反噬其身。”
她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只能说,生不逢时。”
沈云澹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却坚定:“非是生不逢时。大周立国百年,由士族与皇权共治建立的秩序,虽有积弊,却远未到尽时。她那一腔孤勇,只看到破,未见立。岂知她所欲破之‘旧’,若骤然崩塌,天下苍生会因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会有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的目光也投向窗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北疆:“江南之乱,尚有朝廷开仓放粮,有你我两家带头捐赠,有委派下去的官吏加以安抚,百姓尚有一线生机……可辽东的百姓,如今都还在慕容铁蹄与物资封锁的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我们想伸手,可此刻内忧外患,中枢不稳,却也鞭长莫及,徒呼奈何。”
晏芷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丞相府的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苏晴飔……这就是她所信仰的公平?她以为的不破不立,岂知她欲破之‘破’,先碎的是万民生计、家国安宁……而非她所痛恨的,盘根错节的士族根基!”
风雪依旧,书房内暖意融融,却因这远方的苦难与近处的阴谋,而染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棋局之上,又一枚危险的棋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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