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沈棠络为赵嵇四处寻药的消息，终究是传到了定远侯府，汀兰居。
彼时，晏芷兰正闲适地倚在书房窗边的软榻上，手捧一卷兵书，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致，牡丹盛极将谢，绿意渐浓。
侍女青瓷悄步而入，低声禀报：“女郎，靖王府暗线传来消息。鹿娘子这些时日一直宿在王府客院，闭门不出，潜心为世子嵇研究改良药方。沈家女郎那边，为寻齐药方所需珍稀药材，竟是求到了西城郭沈氏宗族园林，那位隐居的族长面前。听闻族长念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竟为她破了例，特许开了沈氏公中的库房任其取用。”
晏芷兰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靖王妃，当真是好手段。这些年，能将沈棠络和鹿晞盈这二人同时拿捏在股掌之间，让她们一个出钱出力，一个呕心沥血，皆心甘情愿，言听计从地为她宝贝儿子奔波。这份心术，可不是寻常内宅妇人能办到的。”
青瓷点头，续道：“靖王妃意图明显，是想将此番救人之功，全然算在沈家女郎头上。只是……如此一来，太后殿下那边……”
晏芷兰放下手中书卷，端起身旁小几上的玫瑰花茶，轻呷一口，眸光清冷：“太后此举，本意也非真指望靠这凶险的古方就能一举根除赵嵇之毒，更非指望借此砍倒鹿家。她不过是在向陛下摆明一种态度。”
她目光投向窗外悠远的天空，语气深邃：“陛下将手握兵权的鹿家骤然抬上牌桌，是为了制衡我晏氏。太后这一出‘赐方施恩’，实则是告诉陛下，沈晏二族纵有内斗，对外却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陛下真想动辅国公府，我晏家便是下一个目标。反之，若陛下欲动晏家，沈家也绝不会坐视。”
青瓷若有所思，轻声提点：“那沈家二房……”
晏芷兰眼眸骤然一冷，如淬寒冰：“沈家二房，名义上仍是沈氏嫡系，可惜三代以内无人出仕，并无实权官职在身。二房宗主沈崇山，其子沈修礼，其孙沈棠络这一脉，之所以还能留在京城辅国公府，而非被遣回原籍，全靠二房每年向沈氏宗族中馈上缴的钱粮最为丰厚，这才勉强保住了在京城的一席之地。”
她语气陡然转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但你可知，这多出来的巨额钱粮从何而来？高利放贷，盘剥农户；巧取豪夺，兼并田宅；压价强买，欺行霸田。若有不愿依附者，便勾结当地官府，罗织罪名诬告构陷！”
“盘剥至此，害得多少勤勤恳恳的农户倾家荡产，甚至累死在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上？被逼得走投无路，鋌而走险遁入山林为匪者，又知多少？！”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直望向城南的方向：
“沈棠络以为，她平日里施医赠药，博得几分‘络香菩萨’的虚名，就能洗清二房背后那累累血债、滔天罪孽？她义诊贴补进去的那些银钱，不过是她父兄祖辈用人命堆叠出来的血腥利钱，再借她之手施舍出去，沽名钓誉罢了！”
青瓷闻言，面上露出沉重与不适，低声道：“去岁冬日酷寒，远胜往年。项县、蜀中、岭南各处皆有零星消息传来，说不少佃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甚至有人冻毙于田间地头。天知道，在这京畿繁华的表象之下，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多少百姓饥寒交迫，怨声载道……”
青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听闻沈家二房镇压手段极为狠辣，曾有饥民意图抢夺粮仓，几个领头的被抓住后，竟被活生生……喂了敖犬……此事隐秘，却着实骇人，也确实吓住了不少人。”
“项县……”晏芷兰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好啊……既然她沈棠络如此想抢这份天大的功劳，那便不妨……将这‘最大’的功劳，结结实实地塞到她手上！”
她倏然起身，衣裙拂动间带起一丝凛冽之风：“我且要看她，还能不能……咽得下！”
“青瓷。”她沉声吩咐，“派人盯紧鹿晞盈那边，务必确保她将最终改良完善的药方，交到沈棠络手中。必要时……可推波助澜，助她‘早日功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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