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灰蒙蒙亮,沈知意迎风坐在洞口,一边啃着冷肉,一边观察对面那座悬崖峭壁,山巅之上,正是白鹰兽的老巢。
白鹰兽啼鸣一声,从悬崖上滑翔而下飞远了,它要早起去捕食了。
“汤圆,你就在山下等我,等我爬上去端了它的鸟窝替你报仇!”
沈知意将刀别在腰上,活动着筋骨,准备拿下这座起码有八十五度的高山。
袁衡在洞内煮汤,捧一团干净的雪放进锅里煮开,将昨夜烤好的鸡肉放进去,再撒上些青翠的菜叶,鲜美嫩白的汤色,便瞬间增色不少。
他盛起一碗对沈知意说道:“喝碗热汤再走吧,暖和暖和身体。”
沈知意注意力全在山顶的鸟巢上,毫无心思再喝什么汤,“你留着,等我晚上回来再喝。”
她丢了手里的鸡骨头,哈出一团冷气搓了搓,“我要出发了。”
汤圆还是把汤端到了她的面前,“喝一口吧,我熬了一早上。”
沈知意看着他殷切期盼的眼神,还是接过,“好吧,我尝尝看。”
鸡汤有些烫嘴,沈知意从石壁上抓下一把雪放里面,搅合搅合,一口就干了。
她将碗递给汤圆,擦嘴时忍不住打了一声饱嗝,“很好喝。”
袁衡颔首,向沈知意行了一离别礼,“祝姑娘一路顺遂,我在此煮汤烤肉等姑娘归来。”
沈知意右腰别着大刀,左腰系着竹编小笼,又将绳索背在背上,朝最后的终点进发。
她来到山脚下,仰望山巅,上方阴云绵绵,鸟巢依稀可见,山体陡峭,还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白雪。
她长舒一口气,暗示自己不再多想。
她的轻功还没能像师父一样,到腾云驾雾的地步,还需要借助外力的支点来保持平衡。
她将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头打个圈,然后扔到上方的树桠或是凸起的山石上,然后借助一点轻功,慢慢往上爬,这是个精细的力气活,不容有一点闪失。
等到了半山腰,太阳也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穿透厚重的云海,霞光万道,令人心潮澎湃。
她得加快脚步了,再迟些,老鸟就要捕食回来了。
画布外,魏衍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云海与霞光中,沈知意像是一粒尘埃慢慢向上移动,远处白鹰兽在飞回巢穴,比以往都更早些。
或许是一种感应,它已经预示到今日有场浩劫。
“阁主,太妃那边心绞痛得厉害,怕是等不到新人送来的鸟蛋了。”一个暗卫进来着急禀告道。
魏衍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取下,身边一侍女端来托盘,接过了他手上的扳指,和黑色皮手套。
魏衍沉声道:“给我准备一套新人的衣服,我亲自去取白鹰兽的鸟蛋。”
暗卫皱了皱眉,只是心想:如今白鹰兽只有五颗鸟蛋,取走一颗,就会多有一个人出局,这一届的新人历炼,比以往都更残酷一些。
沈知意终于摸到了雪山之巅,鸟巢近在眼前,有两颗拳头大的鸟蛋静静地躺在柔软的羽毛之上,晶莹白润。
金灿的阳光穿过蛋壳,甚至能看见里面的蛋黄和蛋清,像是圣物一般,静置于这纯白的天地之间。
山巅空气稀薄,沈知意刚要伸手去拿蛋,脑袋突然发胀得厉害,遥遥望下山去,只觉天地晃动,黑影重重,手心后背顿时生出一阵冷汗。
她暗自调息,忽而听得远方一声高昂尖利的鸟鸣,带着愤怒和警告,极速俯冲而来。
白鹰兽发现她了!
沈知意立马将一枚鸟蛋抓来放进腰间的竹编小笼里,正要去抓第二颗,却不料另一只手抢先抓了去!
沈知意往那方向一看,见着一人身穿青色新人服,站于峭壁的树杈之上,一手握着鸟蛋较小的一端,左右端详着,像是在品鉴蛋品质的优良?
是的,在这种危机的时刻,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他竟然还如此闲情逸致、云淡风轻地在品鉴。
沈知意心中暗叹,这人轻功实在了得。
刚刚她评估过那棵脆弱的小树,完全不能承得起她的重量。
可这人身型颀长,宽肩窄腰,明显是精壮的练家子,竟然轻巧地立于树梢,像是比清风柳絮还轻盈自在。
他遗憾道:“将就吧。”
“你给我站住!”沈知意扒在山崖上,姿势比上这人实在不太美观,“是我先到的,你不准抢我的蛋!”
魏衍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将蛋放进腰间的匣子里,“你不是有一颗吗?一人一颗,这不是很公平?”
沈知意慌了:“不行,你拿走了,我队友该怎么办?你给我还回来。”
魏衍挑眉:“你队友自己不上来,让你一个女人来拿,也太不地道了。”
沈知意:“他体弱,爬不了这么高,废话少说,你把蛋给我留下!”
魏衍拍了拍腰间的匣子,语气实在挑衅:“有本事来拿啊。”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向飞来的白鹰兽,它正张着锋利的长喙发了疯似地攻击而来……
魏衍冷冷收回视线,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感到脚下吃重,整个人疯狂往下坠。
他向下一看,发现那个女人竟从远处跳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还将她腰上的绳索缠绕到他的腿上、腰上,死死打了个死结!
一气呵成,实在连贯,像是上演过上千万遍似的。
眼见着就要坠落到地上,魏衍掌心运功,眨眼间便控制住了下行的速度。
身后白鹰兽在追,落在平原上肯定吃亏,不如再向前飞,到了荆棘丛林,再将这女人甩掉。
沈知意就这样抱着一个陌生人的大腿,一路飞过雪山的阴霾,飞过大山丛林,飞到一处明亮的山野。
就像十二岁那年,师父教她御剑飞行,也是这般惊心动魄。
这个陌生男人将她带到了一处荆棘参天的树林里,像是一道天然屏障,白鹰兽冲过来被尖刺刺得浑身是伤。
它扑腾了几次,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返回半空,哀嚎着在空中盘旋,像是对蛋的离别语,悲鸣着飞走了。
“真是可怜。”沈知意坐地上,望着被荆棘分割成块的天空,忍不住说道。
她摸了摸笼子里的蛋,觉得像是在抚摸一个睡着了的婴孩,她问那人:“你不觉得它很可怜吗?”
魏衍浅笑:“你若觉得它可怜,就把蛋给我,我把它们都还回去。”
沈知意站起身来,狐疑地打量着他,“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魏衍冷笑,踩着地上的枯枝一步步向她靠近。
沈知意警惕地一步步后退,身体下意识绷紧,还差点被脚下的绳子绊倒。
他说:“丛林法则向来如此,没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东西,东西就会被别人拿走。”
这样说着,他手里举起了一个蛋,放在她的面前,像是一种挑衅。
沈知意猛地摸向自己腰间的笼子,那是她的蛋!
沈知意跳起来去夺蛋,那人将手往上一拿,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姿态实在散漫,“别紧张,我不会要你的战利品,收好了。”
说着,他将蛋送还回她的手里,嘴里还冷嘲着:“别以为就你会顺别人东西,在这里耍小聪明可以讨到便宜,到外面可就不一样了。”
他说的是顺腰牌的事,难不成他的腰牌也被她顺走了?
沈知意“切”了一声,“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就在那里教育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论实力,是打不赢这小子的,所以话说到后面,也有些底气不足。
魏衍点点头,“行,我也无意与你纠缠,你把绳子给我解开。”
沈知意看了看自己腰间和他脚上腰上胡乱缠绕的绳子,抱着手,才不准备听他的号令,“要解自己解。”
魏衍耐着最后的性子点点头,像是认栽。
他将绳子直接砍断,从这一团乱麻里脱身走出,没有说话,径直就要离开。
沈知意也连忙将腰上的绳子褪去,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不能走,你得把我送回去,我队友找不到我。”
魏衍觉得好笑,“是你自己要抱着我来的,不是我逼你的。”
沈知意惊讶喊道,“我抱着你?”
这高亢的声响,惊得树上安歇的鸟儿纷纷振翅高飞。
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又觉得自己哪里理亏,沈知意索性破罐子破摔似地点着头,“行,是我抱着你。”
未等他反应过来,沈知意一把抱了上去,抱得死死的,像是想将对方勒死。
魏衍仰着头,尽可能不触碰到她的发丝,狠狠咬牙道:“放开。”
沈知意:“就不放!你不是说我抱着你吗?那我就要坐实这种污蔑,以免觉得委屈!”
魏衍死死咬着后槽牙,身子僵硬得像是块铁砖,他一向厌恶女子的亲近,像是能要了他的命。
“好了,现在坐实了你的罪名,可以松手了吗?”
沈知意生气地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利落地松了手,“松就松!慢走不送,后会无期!”
说完,沈知意毫无留恋地掉头就走,背影看上去毫无破绽,正面却是大仇得报后的猖狂与得意。
突然,她肩头被人按住,她生气道:“喂,男女授受不亲,请不要碰我。”
魏衍阴冷着脸,命令道:“将东西留下。”
沈知意无奈翻了个白眼。
她深知可能打不过这个男人,也不打算蛮干,刚刚抱他不过是想智取偷得鸟蛋,想不到还没走出五步,就被他识破了!
看来汤圆的蛋还得另想办法了。
沈知意呵呵一笑,转头就换了副谄媚的模样,她将怀中的鸟蛋乖乖奉上,好言好语道:
“嘿嘿跟你开玩笑呢,咱们一人一颗,很公平。”
说完,还调皮地眨一下眼。
她现在只希望,他不会生气来抢她的那颗蛋。
魏衍伸手,将鸟蛋小心放进锦盒里,竟没来由地解释道:“我这颗蛋是用来救命的。”
沈知意心中腹诽,我还用来救命呢。
正在这时,天空突然一声巨雷,乌云黑压压地朝着这边欺压而来,吓得沈知意打了个激灵,“什么情况?说变天就变天了?”
魏衍微微皱眉,“快走吧,幻虚之境要转移到这边了。”
沈知意想起那张黑布上的任务,第三个是“幻虚之境里取得一件仙子赠送的宝物”。
她跟上男人的步子,好奇地歪头问道:“公子不想进幻虚之境看看?”
魏衍:“不想。”
沈知意:“有一个任务是进幻虚之境取得一件宝物,公子已经取得了?”
魏衍:“这不关你的事。”
沈知意看他神色匆匆,“我看你的样子,像是有点害怕这幻虚之境呢?见着就躲,里面什么情况啊?”
魏衍看她一眼,“幻虚之境,是通过制造幻象迷惑人神志的关卡,而幻象又是根据每个人的欲/望、心魔幻化而成,这一关,起码能卡掉一半以上的人。”
沈知意:“这样听来,这关比白鹰兽那关要难啊?”
魏衍:“因为很多人选择最后去雪山之巅,没有充足的力气和内力,被淘汰的人自然更多,暗阁是通过淘汰率来定义关卡难度的。”
沈知意思索着点点头,“看来你对暗阁的规则很懂嘛,来之前做了攻略?”
魏衍哑言片刻。
忽而,他调转方向,沈知意差点没有刹住车撞上他的胸膛,他说:
“好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各自去做各自的任务。”
乌云黑雾逐渐包裹了森林,不知哪儿来的红眼乌鸦此刻出现树梢、地面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像是在盯着溃烂的食物。
沈知意打了个寒战,越发觉得此处实在阴森恐怖,临时想着拉一个队友壮壮胆,“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去幻虚之境,也好有个照应。”
魏衍:“我不去。”
沈知意:“你看你,就知道抢别人胜利的果实,吃现成的,不知道自己去争取下吗?哦,我知道了,你害怕了?你怕你走不出自己心魔?陷进自己的欲/望泥潭里?”
魏衍低眼看着她,“我没有心魔,也没有欲/望。”
沈知意:“不可能,只要是人,就有欲/望。比如饿了有想吃东西的欲/望,渴了有想喝水的欲/望,更何况你想进暗阁,自然有自己的盘算。”
激将法,对他没用。
但偏偏,他突然起了兴致,他倒要看看这个稀粥进暗阁有什么盘算。
魏衍居高临下看她良久,忽而冷笑一声,话锋突转道:“好啊,我陪你进去,我倒要看看你的欲/望是什么——代号,稀粥。”
沈知意瞬间感到五雷轰顶,对方知道自己的代号,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这种信息差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安。
她愣在原处,“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代号?”
魏衍慢慢逼近她的面具,看着她茶棕色的瞳孔微微颤抖着。
就像是小兽,遇到比力量悬殊的对手,下意识暴露出了内心的退怯。
他声音幽森,像是能洞穿人的灵魂:“散播自己已经盗得鸟蛋的消息,让那些取得胜利果实的人找上你,你再一一收割,不是吗?”
沈知意默默咽了口唾沫,假惺惺地脱口夸赞道:“哇涩,被你发现了,你好聪明。”
“少废话,走啊,跟我进幻虚之境。”
他说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强硬不容反抗的态度。
反倒这时,沈知意有点不愿意跟他进去了,“喂,你轻点,拽疼我了。”
她怀疑里面有诈,这个男人显然已经通过关卡,现在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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