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实在无法想清楚自己该怎么践行这个罪行,又能找谁去践行?
正在他怀疑人生之际,便见着应星羽抱着木板,游魂似的飘了过来,直愣愣地停在粉碎机边。
“怎么样?”
应星羽尚在发呆,耳畔这熟悉的嗓音一响起,他手一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把手上的牌子扔进粉碎机中。
滋滋啦啦的声响从巨大的发动机传出,钢铁碾磨物件的声音让人牙发酸,木牌齑粉四溅,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咳咳咳……”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挥手去扇这些木屑,边狼狈地往一旁退了几步。
应星羽抹了把脸,没搭理对方,确认完全毁尸灭迹后才转过身来,一张脸冷的快要结冰,语气硬巴巴道:“好歹是关系性命的东西,我不说也正常吧。”
然而裴南早已熟悉应星羽的各种微表情,一见他这样子便知道对方没在生气,更像是尴尬无措。
人没被糊弄到,反而奇妙地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
应星羽刚想调节自己的语气,却见面前连普通常服都能穿的板正有型的男人默默垂下肩,看上去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委屈大狗:“我是担心你。”
“容易得很,用不着担心……”应星羽在领小木牌前脑海中构思无数可能,万万没想到最终下来的竟然是“恋爱脑”这种罪名。
甚至只要一看见裴南,任务就差不多可以自动完成了。
简直易如反掌。
但这么丢人的罪名,当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面前这位能让罪名成立的对象!
“倒是你,今晚必须要选出一个人,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裴南摇摇头,也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将木牌扔进粉碎机中,由着严丝合缝的齿轮,将其碾压了个彻底。
他并不打算履行这个罪名,于情于理,都不该。
既然五日后才会自动开庭审判任务未完成的人,那这段时间,便正好让他看看有没有漏洞可钻。
现在两方阵营人数相持平,除了裁决者身份被公开外,其余人员彼此间身份不互通。
但既然结局取决于第十日两方阵营的人数差距。按理来说,明面上看,最好的结果是他每天都能票选出局一位梦魇。
可是……裴南视线从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未必会这么容易。
“这边的人赶紧的!木板销毁好了就出来进行劳动改造!”
这嗓音洪亮如钟,中气十足,停留在空地上的人纷纷望去,为首是一个长的五大三粗,一身蓝灰工服的中年男人,喜欢用鼻孔看人,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众前来协助抓人的小弟,气势唬人。
没有人反抗,都十分识相地跟着领头人朝出口前进,只是各个面如土色,气氛也没有游戏刚开始的那般活跃。
裴南和应星羽缀在人群最后头,本不欲引人瞩目,奈何因为裴南的身份被提前曝光,还是有人趁机找上来。
“还劳动改造,真当我们犯了罪吗……”前方的人放慢脚步,裴南瞄了眼对方胸牌,得知这个看上去垂头丧气的青年男人名叫陈森。
在如今这种随时可能暴露信息酿成大错的环境下,裴南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准则,不置可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森垂着头,看起来很是没精神,他不管聆听者的敷衍,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我现在真的觉得这个梦核城市莫名其妙的。我不想每次睡觉都在玩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了,我明明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
三人不知不觉走至并排,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也逐渐离前方人群隔了一段距离。
“你想想,统共两百人,如果十个检察官每日都能成功完成KPI,那就是整整五十五个人。”陈森掰着手指,面如经纸,“还不包其他人互相检举的量。”
“虽然第一天的裁决者是玩家阵营,看似这边占据先机。但是为了贯彻‘公平’这一准则,肯定会有梦魇阵营的裁决者。对了……”他喃喃道,“如果真的有人犯下了杀人放火的大罪,那怎么办?”
这些问题,裴南考虑到了。既然这个游戏讲究的是最终人数,那么光凭单打独斗是肯定无法成功从副本中存活的。
“你也不用太过焦虑,游戏刚开始,说不定还有隐藏规则。”应星羽道。
大部队走过空无人烟的商铺、医院和公园,经过一条道路转角,面前是一座灰扑扑的厂房,除了一块钉在墙上的黑板外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死气沉沉。
扑面而来的就是发潮布料的濡湿味。四处都是蛛网和灰尘,墙面上布满了裂缝和霉斑。
这样小小一座厂房,容纳下了足足百余台缝纫机,间隔极小,人一旦坐在板凳上,必须要挺直身板,才能避免硌到身后的机器。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蓝灰工服,对方似乎对讲解事项极度不耐烦,拍拍手,身后一个同样穿着工服的青年躬身上前,面无表情地提高音量。
“现在,在场所有人有两个选择。一种是去镇头厂房踩缝纫机,另一种是跟我去开发区挖矿。只不过难度不同,报酬也不一样。”
“踩缝纫机是一天100积分,挖矿一天200,挖到好东西有提成。”
裴南现下身上仅存500积分,自黑袍法官默认可以以积分公平交易后,他便意识到积分可能会在这局游戏中发挥作用。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用途,但是无论如何,钱多不压身。
在场的几乎都是人精,自然知道积分在之后自然会发挥一定作用,但是目前尚未确认功能性的积分,和生命可能受到的威胁相比,孰轻孰重,那便是另一番考量了。
“这些积分有什么用?”应星羽低声问道,前两个副本根本没有这种东西的用武之地,直到今天被传送到新副本时,他才从透明显示屏新增的面板功能中得知积分的存在。
裴南:“作用相当于现实世界的钱,是一种流通货币。”
他看上去没有被人架着做选择的窘迫感,很轻松地调笑道:“你有多少积分?我来帮你估量估量。”
应星羽回的干脆:“1000。”
不是1500的原因,估计是因为第一个副本中对方的参与时间过短,便直接忽略不计了。
“你的积分怎么这么少?”陈森尚在犹豫中,他是内敛胆小的性子,因为看上去无神颓废,没有什么价值用处,是以没有融入任何一个团体。
这回见到裴南和应星羽并没有明显排斥自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更是毫无隐瞒地透露自己所有的已知信息,企图被两人接纳:“我一共完成了三个副本,积分数是你的两倍。”
他想看看面前这两人会做出什么选择。
在三人交流的时间段中,很多人已然做出选择,陆续寻了一处工位坐下,神色紧绷地注视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种选择其实很理所应当。在一切境况尚未明了的情况下,很少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去换取用途未知的积分。更何况厂房工作也有100积分的酬劳。
“你们想在厂房待着吗?”陈森小心翼翼地征询两人的意见,他私心是偏向厂房,但两人不表态,他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应星羽没有开口,耐心等待了片刻。听到身边裴南语气坚决道:“我去矿洞。”
“……你确定吗?”应星羽有些不可置信地压低声音,“那里很危险。一旦发生一点偏差,都很容易发生塌方。”
“这种人一看就是黑心无良矿老板,不会给我们基本的人身保障的。”他因为担忧,语气又急又快。也因着他的一番说辞,原本身后几个犹疑不决的人瞬间打消了去矿洞的念头。
无论是大学时对方所学的金融专业,还是平时的人脉网,都与挖矿这种活计毫无关联。在应星羽看来,裴南本来就是坐办公室的人,去矿洞纯粹属于要钱不要命的行为。
陈森也傻了眼:“哥,你现在是玩家阵营的领头人啊,你如果出事……当然我不是诅咒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裁决官位置不会再补上,这样对玩家阵营会很不利。”
然而裴南不为所动:“没关系。”现实生活中为了写这种题材的小说,他曾专门跟专业矿队实地考察过一阵子,基础知识还是有的。
“我和你一起去。”应星羽从小养尊处优,能否适应厂房的高强度劳作都是个未知数,更别提跟着他去矿洞吃苦了。
陈森一听两个人都要去矿洞,左看右看,见两人僵持不下,一张脸皱成苦瓜样,欲哭无泪地附和道:“那……那我也去矿洞。”
争执过程中,蓝灰工服已然分流成两波。小部分拎着头盔,四处问询有没有要去矿井。
眼见这支队伍即将出发,裴南的眼神骤然冷下来。他上前一步接过蓝灰工服发放的黄头盔,转身加入集结的矿工人群之中:“不要乱来,你们俩都留在这里。”
时间紧迫,裴南没有办法跟他们慢慢解释:倘若真有人拿到的是构成严重刑事案件的罪名,在人群视野遍布的厂房动手,容易打草惊蛇。而一旦将位置换成偏僻荒凉的矿洞,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矿洞容易发生事故,是众人心里心照不宣的事实,一旦有人出了事,也很容易用意外掩盖过去。
罪名既然取决于现实所做的最严重的事情,那么玩家会杀人放火的概率极其低微。在矿洞,更容易发现梦魇和玩家之间的区别。
既然拿到裁决者身份,那便注定会被针对。让应星羽和自己分开,如果自己出事,他也不会受到牵连。
应星羽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酸涩,他知道自己对矿井一无所知,过去也只会给裴南添麻烦。也不再坚持,转身寻了一个靠墙的工位坐下来。
“啊?这,这……”陈森左看看已然加入矿工队伍的裴南,又转头看着满脸阴云正在哐哐盘弄缝纫机的应星羽,左右犹豫许久,眼见加入厂房的人数越来越多,心一横,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应星羽前方的缝纫机位上。
两人不欢而散。
待矿工小队完全离开后,余下的蓝灰工服简单演示如何使用机器后,便从大门鱼贯而出。
最后一个人离开时,重重落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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