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内,奚昭洗漱过后,换了身常服,召来女婢焚香点茶。
“把江聿燃带进来。”她阖目靠在软榻上,两个女婢正给她按肩捏腿。
没过多久,侍卫便把江聿燃带进了昭阳殿。
“死过一回感觉如何?”
江聿燃这才反应过来,奚昭并非真的要杀他,只是想让他尝尝濒死的滋味。
他跪在地上,低头谢恩:“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奚昭挥退女婢和侍卫:“抬起头来。”
江聿燃长发披散,眼眶微红,他看着那层薄薄的纱幔,隐约可见榻上之人的慵懒身姿。
“忠义候一案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牵连众多,前有燕王造反勾结公侯伯爵,引得朝堂动荡不安,朝臣人心惶惶,近月才稍许安定,圣上的意思是,尘埃落定。”
江聿燃听懂了尘埃落定那四个字的真正含义,意思就是为了尽快稳定朝堂,忠义侯府一事就此作罢。
或许忠义侯府真的有冤情,但旧案重审必定会牵连更多朝臣,会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朝堂再起风波。
“那我江家冤魂如何安定!”江聿燃难以接受,泪如雨下,他父亲为国征战,一世清明,赫赫军功是用命换来的,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不公平,他不能接受!
奚昭起身,怒斥道:“你除了喊冤,拿不出半分证据,如何平反,靠你这条贱命吗?听不懂人话的狗东西!”
江聿燃后知后觉,奚昭的意思是,不是不能查,是要暗中调查。
他擦干眼泪,磕头谢恩:“求太子殿下指点一二。”
奚昭见他总算是上道了,拨开纱幔走至他身前:“在清河县,为何化名萧灼?”
江聿燃:“回太子殿下,家母姓萧,至于阿灼,是我的乳名。”
奚昭轻轻捏起他的下巴,细细打量他,他生的俊俏,尚未及冠,若非忠义候有意藏犬子锋芒,想必那长安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就要易主了。
“从今以后,忘记江聿燃的身份,你乃江州刺史萧允次子萧灼,要想查清你江家冤案,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回到长安城,明年秋闱,本宫等你的好消息,若连秋闱都过不了,那便不必再来寻本宫。”
江聿燃谢恩离去,侍卫奉太子之命将他和小妹安全送至江州府邸。
江聿燃走后,奚昭在昭阳殿里休憩片刻,醒来已至深夜。
皓月当空,明日便是上元佳节,入宫后,又是一场鸿门宴。
奚昭单手拎着酒壶,坐在屋顶赏月,梳着小女郎的发髻,穿着公主服裙。
她举酒对月,酒意沉浓:“皇兄,这便是你为我许下的小郎君吗?”
屋檐瓦片突然传来响动,奚昭警觉,袖中暗器蓄势待发。
江聿燃颤巍巍地在屋顶上爬行,抱着凸起的房顶,不敢动弹:“太,太子殿下,草民,草民有要事禀……禀告……”
奚昭紧绷的弦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到江聿燃身边,抓起他的后衣领,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砖上。
江聿燃趴在地上缓了缓,不忘阿谀奉承:“太子殿下轻功果然了得,哈哈,呕——!”
奚昭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蠢货。”挥袖走进昭阳殿。
江聿燃吐过之后,好受了许多,连滚带爬的跑进昭阳殿。
室内暖气足,奚昭褪去外衫,坐在茶桌旁,贴身女婢替她斟茶倒水。
江聿燃正要跪下,奚昭却说:“免礼,坐。”
他这次难得没再跪着说话,但坐在茶桌旁的他也心神难安,太子殿下穿着单薄,他的眼神自然也不敢乱瞟。
奚昭指了指角落里那个不属于昭阳殿的破盒子,八成是江聿燃带回来的:“那是什么?”
江聿燃这才想起此番半路折返的缘由,他从腰间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铺在桌子上,才敢把破旧的盒子放下打开。
“太子殿下,这是母亲送我和小妹出城前交给我的,我怕带着不方便,埋在了长安郊外的一处深林里,今日行经此处我便把它挖了出来。”
江聿燃打开盒子,盒子最上层是几支金钗细软,他记得娘亲说过,这盒子里有暗格,倘若有机会见到兴安公主,就把暗格里的东西交给她,或许她会念及旧情,保他和小妹一命,具体暗格里放着什么,他也不清楚。
这两年他和小妹一直四处躲藏,不敢踏足长安,这东西便留在了深林里,后来得知兴安公主成了当今太子,他更不敢肖想能见她一面了。
谁知阴差阳错,他还是见到了。
江聿燃捣鼓了半天,终于打开了暗格,暗格里躺着一块玉佩,他拿起那块玉佩。
奚昭却一把抢了过去。
“太子殿下,你……”
奚昭从首饰盒里翻找出相似的一块,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合成一块阴阳坠。
江聿燃捏了一把冷汗,这物件他是第二次见,这并不属于他们江家,而是来源于皇室,是十六岁那年先太子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后来因太过贵重,被母亲收走了。
涉及到皇室的物件,他可不敢多嘴。
“太,太子殿下,娘亲托我送的东西已送到,小妹还在郊外等我,我,草民告退。”
“站住!”奚昭抓住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
江聿燃吃痛,摔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可知本宫是从哪里拾到你小妹的?”奚昭将玉坠收好。
江聿燃以为小妹是奚昭从宸王府里救出来的,可是回想今天白日种种,她好像并不确定背后指使他的人是宸王,甚至他说出宸王二字后,还有些诧异。
可是抓走他和小妹的,就是宸王啊。
奚昭唤来女婢,在她耳侧低语几句,女婢便离开了昭阳殿。
没过多久,女婢便带来一位蒙面人,看身形应该是位男子,蒙面人摘下面纱作揖行礼。
“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江聿燃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宸、宸王殿下!”
“你确定这是宸王?”奚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木然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奚昭挥挥手,男子和女婢一同退下。
江聿燃缓了许久,才理清思路,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所为,是她派人抓住他和小妹,是她威胁他去刺杀她,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为什么?为何这般戏弄我!”
奚昭:“你以为你在外躲藏这两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若非本宫保你,你当年也逃不出这长安城,江家被查,忠义候死得蹊跷,是本宫偷天换日,才堪堪保住你们兄妹二人。”
江聿燃瘫坐在地上。
奚昭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拭去他眼角泪珠,低叹一声:“本想等你进士及第再告诉你这些,没想到皇兄会把这半块玉佩给你,想耍赖也不成了,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吧。”
江聿燃躲开她的掌心,面露惧色,后退至墙角。
奚昭刚饮过酒,有几分醉意,但人还是清醒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就一次说个明白。
“在本宫还是兴安公主的时候,你便是皇兄为本宫定下的驸马,这半块玉佩就是信物。”
江聿燃回想起十六岁生辰那日,太子殿下对他说过的话:“阿灼,把这玉佩收好,此后好迎娶兴安。”
当时他不以为意,只当是太子殿下在说玩笑话,何况他当时连兴安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只在父亲和母亲口中听到过,他们都说兴安公主是位骁勇善战的战神。
“你父亲江既白,算本宫的半个师父,初入军营时,也多受他提点。至于忠义候府之事,是有心人想拖本宫下水,具体我还在查证,总之会还你们江家清白。”
奚昭步步紧逼,跨坐在他腿上,拨开他被泪痕粘连的发,在他眉宇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既是你娘亲托你送来信物,那么忠义候与忠义候夫人便同意了你我二人的婚事,兴安公主已不复存在,江聿燃,来东宫做我的太女卿吧。”
“走开!”江聿燃不知哪来的勇气推开身前的奚昭,总之他脑袋里一团乱。
他跑向昭阳殿的殿门,奚昭拿起茶杯轻轻一掷,打在他的膝盖处,他扑倒在门前。
奚昭不紧不慢地走向他,轻拍他的后背,语气冷淡:“我不喜欢废物,明年秋闱你必须榜上有名,不然就别想着为江家申冤了。”
“太子殿下!你什么都知道,为何,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奚昭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翻过来,看着他泪眼婆娑的眼睛,只觉得可笑:“告诉你又有何用,你除了添乱,能做得了什么?你一个罪臣之子,若非本宫出手相助,你连你小妹都保不住!谈什么报仇雪恨,替父申冤!”
江聿燃死死盯着眼前的奚昭,这便是父亲母亲为他定下的婚事吗?以前他只想考取功名,无心于此事,婚姻大事也全凭父母做主,可他从未肖想过与皇室结亲。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眼前这位可是嫡出中宫,名正言顺的大周皇太女,稍有不慎是要掉脑袋的,他该如何是好啊。
奚昭见他乖顺几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小妹会安全抵达江州府邸,我会多派几个人好生照料,你就留在长安,留在东宫侍奉我。”
江聿燃躺在木地板上,他不知太子口中的好生照料是威胁还是让他安心,但他知道他们兄妹二人从此之后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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