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撕裂了边境线黎明前的死寂。三辆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如同饥饿的猎豹,卷起漫天黄尘,扑向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死死锁定的坐标——位于界河我方一侧,一个废弃多年的边民互市点仓库。
车内,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武裴坐在头车副驾,石青色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紧实的小臂,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烧到过滤嘴,长长的烟灰在剧烈的颠簸中簌簌断裂,落在沾满泥渍的作战靴上。他盯着前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破败建筑轮廓,眼神冷硬如铁,眼睑下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线。昨夜那场撕心裂肺、充斥着“归海”和“是我的错”的梦魇带来的疲惫,被此刻汹涌的、即将撕裂猎物的亢奋彻底压下。
“夏炎,一组堵后门!二组跟我正面!动作快!一个都别放跑!”武裴的声音透过通讯器,沙哑而充满压迫感,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
吴慕川在第二辆车上,紧盯着平板屏幕上同步传输的仓库外围热成像图。几个模糊的人形热源在里面快速移动,显得异常焦躁。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放大某个区域:“武副局,注意仓库东南角!热源异常密集,不像人员聚集,更像…堆叠的发热体!小心诱饵或…”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地从仓库东南角炸开!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半边仓库!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燃烧的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而出!冲在最前面的头车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翻滚着砸向旁边的土坡!
“操!”武裴在爆炸的瞬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撞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被安全带死死勒住,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和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
“头车遇袭!头车遇袭!武局!武局!”通讯器里瞬间炸开了锅,夏炎嘶吼的声音带着变调。
吴慕川的心跳在爆炸声响起的刹那几乎骤停。他看着屏幕上代表头车的信号点剧烈闪烁后变得微弱,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边境的晨风更刺骨。他猛地推开车门跳下,不顾飞溅的碎石和热浪,朝着那辆侧翻冒烟的车狂奔过去。
“武裴!”他冲到变形的车门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车内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武裴被卡在变形的驾驶室和副驾座位之间,额头被破碎的挡风玻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冷硬的侧脸淌下,染红了石青色的衬衫领口。他眼神有些涣散,但意识尚存,看到吴慕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狂暴的怒火和一种被戏弄的狂躁。
“妈的…陷阱!”武裴咬着牙,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试图挣脱,被卡住的身体却传来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别动!”吴慕川厉声喝道,迅速检查他的伤势。额头伤口不深,主要是撞击和挤压伤。他立刻呼叫后方支援和急救。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夏炎气急败坏的吼叫,背景是激烈的枪声:“后门!他们从后门冲出来了!人不多!火力很猛!在往界河方向跑!快!拦住他们!”
武裴听到“界河”两个字,瞳孔猛地收缩,那股狂暴的戾气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的凶兽,无视身上的剧痛和吴慕川的阻止,竟用肩膀和手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生生撞开了变形的车门!石青色的身影带着淋漓的鲜血,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踉跄着冲出浓烟和火光!
“武裴!”吴慕川想拉住他,指尖只擦过他染血的衬衫下摆。
武裴的眼睛死死锁定界河方向那几条在晨曦中疯狂逃窜的身影,其中一人奔跑的姿态异常眼熟!是资料照片里那个下颌有蜈蚣疤的物流骨干!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旧日阴影叠加的狂躁瞬间吞噬了他!他拔出手枪,甚至等不及瞄准,朝着那个方向疯狂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打在逃窜者身后的泥地上,溅起一串尘土,却未能阻止他们分毫。距离太远了。
“回来!武裴!你他妈给我回来!”夏炎在通讯器里狂吼,带着枪声的爆鸣。
武裴充耳不闻。他像一头彻底失去锁链的狂兽,拖着受伤的身体,朝着界河方向,朝着那即将消失在国境线外的仇敌,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冲锋!鲜血从他额头的伤口不断流下,染红了半边脸颊,石青色的背影在爆炸的浓烟和晨曦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壮和毁灭性的疯狂。
吴慕川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在硝烟中狂奔、随时可能被流弹击中的石青色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想起了档案袋上的“归海”,想起了噩梦中那绝望的哭求,想起了配电箱里粗糙却精准的短路痕迹。这一切,和眼前武裴不顾一切的疯狂,瞬间在他脑中串联成一条冰冷的线——对方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决战!爆炸是掩护,小股精锐拖住主力,真正的目标,是调虎离山,掩护核心从另一个方向脱身!而武裴此刻的失控冲锋,正是对方最想看到的!一个失去理智的主官,会彻底搅乱整个围捕节奏!
他立刻接通指挥频道,声音冷冽如冰,穿透所有嘈杂:“指挥中心!我是吴慕川!立刻调取所有通往17号界碑方向的监控!重点筛查爆炸发生后十分钟内出现的可疑车辆!‘蝮蛇’主力不在仓库!仓库是弃子!爆炸是障眼法!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从17号界碑方向越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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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号界碑方向。
一辆不起眼的、沾满泥浆的越野车如同幽灵,在边境崎岖的小道上疯狂飞驰,距离界碑越来越近。车内,一个面容阴鸷、眼角带着蛇形刺青的男人(“蝮蛇”)看着后视镜里远处仓库方向冲天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枪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弧度。
“头儿,尾巴甩掉了!仓库那边动静够大,条子全被‘疯狗’拖住了!”副驾上的手下兴奋地汇报。
“疯狗?”蝮蛇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武裴?还是那个归海?都一样。被过去拴着的狗,咬得再凶,也追不上今天的兔子。通知对岸,准备接货。”他惬意地靠回座椅,点燃一支雪茄,仿佛已经嗅到了境外自由空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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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外围。
吴慕川的命令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被爆炸和武裴失控搅乱的指挥链。技侦部门立刻调转方向,几分钟后,17号界碑附近一个隐秘路口的监控画面被紧急放大、回放!
就在仓库爆炸发生后的第7分23秒,一辆沾满泥浆、车牌被故意遮挡的越野车,如同鬼魅般驶过监控范围,以惊人的速度冲向界河浅滩方向!画面虽然模糊,但副驾上那个侧脸、以及眼角标志性的蛇形刺青,清晰得如同死神的烙印!
“是‘蝮蛇’!他跑了!快追!”指挥中心的声音带着惊怒。
但一切都太迟了。当增援的警力风驰电掣般扑向17号界碑区域时,只在界河我方一侧的浅滩上,找到几道新鲜的车辙印,一直延伸向浑浊的河水中。对岸的密林深处,早已杳无踪迹。只有河面上漂浮着的半截雪茄烟蒂,无声地嘲笑着这边的徒劳。
仓库方向的枪声也渐渐稀疏下来。那几名被当作弃子、负责拖住武裴和主力的亡命徒,在夏炎带领的二组全力围剿下,最终被击毙两人,重伤生擒一人。但核心,已然鸿飞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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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泼洒在硝烟未散的边境线上,给焦黑的仓库废墟和泥泞的河滩镀上一层悲怆的金红。
临时指挥所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武裴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迹在纱布边缘凝结成暗红色。他沉默地靠在越野车冰冷的引擎盖上,石青色衬衫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迹,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绷紧的颈侧线条和锁骨上方的旧伤。指间的烟一根接一根,猩红的火点在暮色中明明灭灭,烟雾缭绕着他布满阴霾的脸和那道渗血的疤痕。他周身弥漫着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狂暴的怒火被强行压抑,转化为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每一次烟灰的掉落都像砸在人心上。
抓捕行动的报告被狠狠摔在临时搭起的折叠桌上,纸张散落。目标逃脱,行动失败。巨大的挫败感和被玩弄的屈辱感,像毒藤缠绕着每一个人,但最沉重的枷锁,无疑套在武裴身上。
吴慕川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那个沉默的、被血色和烟雾包裹的石青色身影,看着他在夕阳下被拉长的、孤寂而沉重的影子。界河对岸的密林在暮色中化作一片模糊的、象征着失败的阴影。
吴慕川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武裴指间明灭的烟头上,落在他纱布下渗血的伤口,最后落在他深陷在暮色阴影中的侧脸。那瓶水带来的短暂慰藉,在巨大的失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归海”的答案,一个关于那道冰冷墓碑和血腥纠缠的答案。这答案,或许能解开武裴自我禁锢的锁链,或许…是他们下一次面对“蝮蛇”时,唯一能抓住的、扭转败局的契机。
他走下土坡,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朝着那个被失败和旧日阴影双重围困的男人走去。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泥泞的地面上,一长一短,沉默地交汇。硝烟味、血腥味、浓烈的烟草味,还有界河对岸吹来的、裹挟着未知危险的风,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边境苍茫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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