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恹行连着两日既没回苏家,也没回鄞尾巷。他白日里处理私通外敌的案子,到了晚上就跑到客栈,和江枕闲待在一起。
敬宁侯是个闲不住的,晚上见苏恹行回来,就拉着他出去逛。还有五天就该过年,康绥扮观音的戏班子绕着街转,就成了年前最热闹的时候。
苏恹行跟江枕闲混在人堆里,捏着刚买的豆馅包子吃,两个人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吃干净了一个包子。
“包子馅太少了,一口咬下去尽是白面,”江枕闲砸吧着嘴,“没有北疆小荆城的大菜包子实在,吃的时候满嘴流油。”
苏恹行瞧他又是两口解决了一个,吃的倒是香,说:“满嘴流油,是你牙口松了吧。”说罢自己也又捏了个包子塞嘴里。
前面敲锣打鼓抬着顶大轿子过巷,扮观音的人就坐在里头,抱着宝瓶,用纱巾将脸遮了个干净。
周围人都躬身去拜,江枕闲和苏恹行还站在那里嚼包子。“把脸捂得这么紧实干嘛,嫌冷吗?”江枕闲探着头去望。
“观音无相。”苏恹行咽了最后一口包子,去拿帕子擦手,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帕子早被盛钧则拿走了,于是他就抢了江枕闲的帕子擦手:“之前决霖说的,我也不清楚,我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他的书念的最好。”
提起苏决霖,江枕闲心里也难受了几分。十几岁的年纪孤身在澧都周旋,日子哪会好过呢。
江枕闲说:“年后我回都一趟,替你看看他。”
苏恹行想了想,算着日子江枕闲年后是该回都诉职了,他就点头:“好,替我看看他。”
看看他瘦了没,长个了没,是不是比以前更毒舌了,交的朋友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已经了一年没见了。
“承云,你这两天总和我混在一起,他不会记仇吧,”江枕闲戳了戳苏恹行的胳膊,“那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了客栈,我瞧他那眼神,怪吓人的,像是觉得我把你拐跑了。”
那天江枕闲见过盛钧则后,两人的关系就瞒不住了,苏恹行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江枕闲。
苏恹行就笑:“难说,这件事上他心眼子可小。”他伸手比出个小圈:“就这么大点。”
那这可坏了。江枕闲说:“那这也没办法。对了,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苏恹行仔细想了下,最后认真道:“我们就是在一块了。”
话刚落,就有烟火在上方炸开,两人耳边翻起一阵呼声,在人群推搡间被绊了一脚。
“哎!”苏恹行忙拉了江枕闲的袖子,可惜江枕闲也没站稳脚,两个将军相互拉扯着还是摔在地上。
两人无奈的看了一眼,正要相互拉着起来,却见江枕闲飞速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苏恹行疑惑的仰头,入目却是暗蓝色的袖袍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江枕闲冲苏恹行眨眨眼,识趣的赶紧跑了。
盛钧则的手还停在那里。苏恹行搭了他的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怎么也来这边了?”
话一出口苏恹行就后悔了,这说的是什么。
“没见过扮观音绕街的,来看看,”盛钧则歪头看他,目光落在琥珀色的眼上,“你与敬宁侯真好,是不是,哥哥?”
苏恹行被这一声叫的晕了头,张嘴啊了声,没由来的开始说:“我昨日审了杜朗寒,他嘴里没实话,颠来倒去的说什么都不知道,额,前头那家的馄饨不错,去吃吗?”
“好啊,”盛钧则凑在他耳边,“哥哥说不错,自然要尝尝。不过我觉着,豆馅的包子该更好吃。”
他目光顺着苏恹行的嘴角看了一圈,他想尝尝苏恹行嘴里的。
这么一瞧,薄红就漫上耳尖了。本来盛钧则比他要小,叫一声哥哥也无妨,可真的叫出来却觉得变了味。像是在舌尖绕了千百遍,最后才轻轻抛出来,是烫的。
“是叫承云不好吗?哪个是你哥哥?”苏恹行说。
“承云当然好,”盛钧则勾了他的发绕在指尖,“叫哥哥也好,怎么,他叫得,我叫不得吗?”
“也叫得啊,”苏恹行心下了然,“哥哥是人人都能叫的。”他指了旁边的几个小孩:“他们之间也是哥哥弟弟的叫。”
盛钧则目光深深,可唇角还是勾出笑:“我明白,好兄弟嘛,自然是哥哥弟弟的叫,有什么打紧的。”
“济川自然是好兄弟,可你这么叫不行,”苏恹行说,“你一叫,我心就乱了,这可不是好事。”
盛钧则就笑:“心乱的是谁可不一定,好承云,你嘴上功夫厉害。”说着他拍了下苏恹行挂在腰侧的听雨刀:“大将军有刀在侧,稳得很。”
这一提,苏恹行便想起盛钧则的那把黑刀——玄铁粗纹,没有一丝杂质,看起来凶的很,像是恶犬的锋利的獠牙。
“杜冈师父那把刀,传给你后叫什么名?”
叫什么名?盛钧则还没起过。当时杜冈在杀伐过后将那把刀给了他,他接过时还沾着血,是热的,灼红了他的眼。他拿那把刀斩断了杀机与来者的头骨,保住了这条苟延残喘的命。
刀叫什么呢?
盛钧则缓声答道:“逐鹰。”
刀名逐鹰。
拨雪逐吾鹰!
————
这几日李回江收拾好残垣,舔着墨思来想去,半天才写了封折子。写完后又害怕不妥,将折子揣在怀里找上了苏恹行。
李回江到苏家宅子时是傅婴接见的他,引他到前厅里喝了杯茶,说世子已经连着几天没回来了,让他先回去,等世子回来了一定告诉他。
此时,几日没归家的世子正在官衙里翻账册。
苏恹行卸了听雨刀摆在桌上,一页页翻过账本,素白的手指捏着泛黄的纸页,对比鲜明。
主簿侯在旁边,打量着苏恹行脸色,说:“这些都是陈年旧账,放在衙门里好些年了,灰都落了几层……”
倏地,苏恹行蹙眉停下手指。
——这几本账目上每年都会有一笔相同的支出,上面记的是修补街巷。
“修补街巷,年年都来一遭吗?”苏恹行挑眼看他,“哪条街,哪条巷?正好此次一起报给工部,翻来覆去好好的修。”
周围扑通跪倒一片。主簿还站在那里。
“世子,这街巷出了问题,自然都得修,”主簿不急不慢的说,“周围全是百姓,若是不修留下了隐患,出了事谁也担不起,更有愧于百姓的信任。”
苏恹行轻笑一声,浓烈的眉目荡开,眼里却是冷的:“怎么修的?你说与我听听。”
“这里头的东西下官哪能明白。”
“那你好好想,想明白了再说。”苏恹行侧目朝旁边望去:“来,给你们主簿大人倒杯茶,别让他干想着。”
旁边跪着的人里起身了一个倒茶,手碰到茶盏的瞬间就缩了回去——烫!那人正欲开口,可对上苏恹行的侧目一瞥,立刻哑了声,强忍着烫倒好茶水端给主簿。
主簿接了茶,双手俱是一颤。
“抖什么,这茶是我赏给你的,”苏恹行一手放在膝上,另一手摩挲着听雨刀,“你可得,端稳了。”
主簿指尖烫的红痛,又不敢扔出茶杯,就只能忍痛拿着。
“世子……”
“这街巷年年修,年年坏,犯了太岁么,怎么修都不见好。积年累月算起来,这花出去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大堂柱都得被你们蛀空了吧,哪天真倒了能砸死不少人。”
哐当。
茶杯从主簿手中脱落,摔了个四分五裂。
苏恹行睨他一眼:“怎么没端稳?我赏的茶你一口都不喝,全摔在地上了,好大的气性。”
主簿也扑通跪在地上:“世子……”
苏恹行从桌上拿过听雨刀,刀鞘正擦着主簿的脖颈而过。他将刀挂回腰间,目光居高临下:“你拿这份假账目糊弄我,也要掂量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事关通敌之罪,你有几条命能抵?我给你半天时间,将这五年的真帐册都整理出来。否则的话,我就自己来找,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明白吗?”
主簿哪里敢说不明白,忙不迭连连点头。
苏恹行出了官衙天已经蒙蒙黑,这会街上清冷,扮观音的热闹一过,先前沿街的摊子基本全都撤了,回家准备着过年。
于是掌着灯的盛钧则就格外显眼。
苏恹行靠在盛钧则背上,提了一天的劲暂时放松,轻声道:“在这等了多久?冷不冷?”
“没多久,”盛钧则自然的背起苏恹行,“你靠着歇会,昨晚没怎么睡,现在该累了。”
苏恹行就半眯着眼,头枕着他肩膀,用手指在他背上画圈。就是背着他的这个人闹得他睡不着觉,还将他的嘴咬破了。
“画什么呢?怪痒的。”盛钧则笑着偏头。
苏恹行张口就来:“在画王八。”
小风吹过,苏恹行手臂环住盛钧则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我今晚得回家一趟,我爹过来了。”
“定绥王爷到了,是该回去,”盛钧则点头,“过了明后两天就是年,该一家人团圆的。我送你到门口就走,悄悄的,我现在有点害怕见到老王爷。”
苏恹行揪了他的发放在手中玩:“爹不凶的,你不用怕他。衡昌,我与你一起过年,好不好?”
衡昌。苏恹行许久没这么叫他了,自从那日在鄞尾巷戳穿他后,这还是苏恹行第一次再叫他衡昌。
盛钧则沉默了一会,只说:“你上次其实说对了,衡昌是乳名,我娘给起的。”
“你年后再来与我一起,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
盛钧则在康绥,还有谁陪他过年守岁?
苏恹行头抵在他肩上:“反正那天我是不睡的,我陪完爹和阿姊就去找你,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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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逐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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