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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经纬之间

消息是王磊妈妈传开的。

那天她来取请哥哥帮忙补好的羊毛衫,正巧碰上那位从省城来的周老师傅,颤巍巍地捧着装古画的锦盒从里屋出来。周老师傅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平日里见人顶多点点头,那天却激动得满脸红光,一把拉住送他出来的姥姥的手。

“神了!真是神了!”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沉稳,带着点儿颤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老太太,您家这孩子……这双手不是手,是造化啊!这‘接笔’的功夫,这‘全色’的准头,我干了一辈子修复,只在故宫里几位老前辈那儿见过!这画,算是真活过来了!”

王磊妈妈当时就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捏着那件补得天衣无缝的羊毛衫,听得眼睛都直了。她没敢多问,接过衣服,道了谢就匆匆走了。

可这消息,就像一滴滚油落进了冷水锅里,瞬间就炸开了。

先是左邻右舍。王磊妈妈一回自家院子,就忍不住跟正在晾衣服的李家嫂子比划开了:“你是没听见!省城来的老专家,管小军那孩子叫‘神手’呢!说他那本事,只有故宫里的人才有!”

李家嫂子晾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真的假的?就平时闷不吭声,见人只会憨笑那孩子?”

“千真万确!人家老专家亲口说的!”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这条街就都知道了。人们再看到小军时,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不再是看一个“手巧的可怜孩子”,而是带着点儿好奇,一点儿探究,甚至是一点儿自己也没察觉的敬意。

消息接着往外传,就慢慢变了些味道。

在镇中心的杂货铺里,人们是这么说的:“听说了吗?老周家那幅祖传的、破了多少年的古画,让一个半大孩子给修好了!省里的专家看了,直接要给那孩子发锦旗!”

到了河边洗衣的石板上,版本又更新了:“东头老李奶奶家那个外孙,了不得!一双慧眼,能看穿古画的魂儿!随便动几针,那画上的鸟儿就能扑棱翅膀飞起来!”

茶馆里的闲人们,说得更玄:“那是文曲星下凡,暂时落难在咱们这小地方。那双手,点石成金不敢说,点布成珍可是真的!”

那些天,总有些生面孔或半生不熟的面孔,假装路过我们家院门口,脚步放得慢慢的,脖子伸得长长的,想从门缝里窥探一点“神手”的踪迹。也有胆子大的,借着由头进来找姥姥说话,眼睛却不住地往哥哥身上瞟。

可哥哥呢,他还是那个哥哥。

他依旧沉默,依旧会在清晨帮姥姥把煤炉子端到院子里,依旧会在我放学时,默默接过我沉甸甸的书包。只是来找他补东西的人,忽然间就消失了。不是东西不破了,而是大家觉得,让一双被省城专家誉为“神手”的手,再去补棉裤上摔破的洞、袜子上的磨痕,似乎有点……太不识相了。

外面的世界因为那幅古画而喧腾不已,各种夸张的、神奇的传言像春天的柳絮一样飘满了小镇。可我们的家,却因此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被无形目光包裹着的安静里。

就是在这样的安静中,姥姥握住了哥哥的手,说出了那句让一切尘埃落定的话。

那天傍晚,姥姥没有像往常一样夸他,而是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哥哥的手。那双手指上总是缠着布条的手,在暮色里像一件饱经风霜的旧物。

“小军,”姥姥的声音很柔和,却带着一种我很少听到的坚决,“针线活儿,先放放吧。”

哥哥的肩膀微微一僵,没有抬头,也没有问为什么。

姥姥的目光转向屋里那张旧书桌,上面放着哥哥的课本。“你的手,以后要多跟笔杆子做伴了。东西破了可以等,读书的工夫,等不了人。”

我看见哥哥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仿佛想把那些关于针和线的记忆,全都藏进手心里。

从那天起,哥哥的世界好像被调慢了。

石头哥哥被姥姥安排在靠窗最亮堂的位置,那是家里最好的读书地方。

“小军是块读书的料,”姥姥一边把他的课本在桌上摆正,一边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上次月考又是年级前三,先生都夸他灵性。这样的苗子,不能被针线活耽误了前程。”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课本里的插图。可我知道,他的心有一半不在这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里。他的目光总会越过字里行间,飘向窗台——妈妈的旧针线篮被挪到了角落,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剪刀尖上那点寒光,像夜空里一颗寂寥的星。

我见过哥哥修补东西时的样子。那时,他的眉头是舒展的,嘴角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笃定的笑意,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在他手中变得妥帖。可现在,他对着书本的样子,虽然认真,却像被按住了翅膀的鸟儿,少了那份自在的生气。

最让我心里不是滋味的,是王婶来的那天。

她夹着那件胳肢窝开线的毛衣风风火火地进来:“军娃,快帮婶子……”

话没说完,她就看见了哥哥面前摊开的奥数题集,和姥姥平静却不容商量的眼神。王婶“哎哟”一声,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忘了咱们军娃是要考重点学生哩!可不能耽误你做学问!”她脸上堆着笑,捏着毛衣退了出去,临走还小声嘀咕:“可惜了那一手好活儿……”

我偷偷看哥哥,他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更深地埋进了书本里。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那些“年级前三”的荣耀,对哥哥来说,或许也像一副无形的担子,让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沉浸在他真正快乐的天地里。

夜里,灯的光晕在哥哥清瘦的侧影上镀了层柔和的边。我抱着娃娃,赤着脚丫悄悄蹭到他书桌边。

"哥,"我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光晕里飞舞的尘埃,"你想不想……放松一下?"

笔尖在演算纸上顿了顿,他没有抬头,只是用笔尾那端,带着残留的墨水气息,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那是他惯常催我去睡的动作。可这一次,我分明听见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像秋叶飘落湖面,那涟漪却在我心头一圈圈荡开,闷闷地发紧。

我蹬蹬蹬跑回屋,抱着我的图画本又冲回来,哗啦啦翻到雪白的一页,郑重地推到他面前。

"那你画个画休息一下吧!"我踮着脚,眼睛亮晶晶地望进他有些疲惫的眼底,"就画你脑子里想补的东西!劳逸结合,姥姥肯定没话说!"

哥哥愣住了,目光从厚厚的习题集移向那片纯粹的白。那紧绷的、因为长时间思考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像被春风拂过的冰面,一点点,一点点地柔和下来,化开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第二天,我便发现了他的秘密。

在做完一套卷子的间隙,他会放下钢笔,拾起铅笔。不是漫无目的地乱涂,而是在草稿纸的背面,用那种针线赋予他的独特理解,开始勾勒。他的笔尖仿佛带着无形的线,有时是一件袖子的褶皱,线条流转间能看出布料的垂坠感;有时是一个巧妙的缝合构想,仿佛能看见针尖如何在经纬间穿梭。他甚至给我画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布娃娃,裙摆的针脚走向、书包带的缝合方式都清晰可见,那灵动的神态,比我见过的任何商店里的娃娃都好看。

姥姥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进来,目光掠过那些画满了“衣服”的草稿纸,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把果盘放在了离针线篮更近的那边柜子上。

哥哥依旧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到书本中,那是他通往未来的、清晰而笔直的路。但偶尔,在学习的空隙,他会允许自己的思绪跳出文字的方阵,在记忆里布料的经纬间短暂徜徉。当他再次拿起笔演算时,我仿佛能看到,那份被习题暂时压抑的灵气,并没有消失,只是像潜流一样,换了一种方式,悄悄地浸润着他前行的每一步,让那脚步更踏实,也更温柔。

因为哥哥的未来在书本里,在更广阔的天地间。但我知道,那份深植于他指尖的温柔与耐心,那用无数个日夜磨练出的、对“完整”与“愈合”的深刻理解,早已如同血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无论他将来走向哪里,是成为解开难题的科学家,还是书写篇章的学者,这份源自指尖的细腻与坚韧,都会无声地陪伴着他,成为他看待世界、理解生命的一种独特方式。

可我知道,哥哥心里那根温暖的、坚韧的线,从来没有断过。

它此刻就缠绕在他的笔尖,将复杂的公式缝合进清晰的思路里;它流淌在他的目光中,将姥姥的期望与妹妹的依赖细细编织进肩头的责任里;它更盘踞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将我们共同经历的风雪、无声的陪伴、以及那些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情感,一针一线,密密地缝进岁月的布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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