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春天刘情都在养病。他当然想和郑重在春和景明中漫步山野,但郑重忙于春耕、常去地头田间,他腿脚不便没法远行、强行出门反而累赘,索性就待在王府趁着春日补养身体。郑重偶尔也来府里,只是借口不好找、加之事务繁忙、次数不多,刘情知道他辛苦、常叫阿九前去探望、顺便带些礼物书信,虽未能见面、却心意相牵。
除了同郑重,刘情也常写信寄往京都,主要是汇报府中情况。初时周文谦亲自回信,多写些京都风土、往来人情,抱怨情理世故、礼仪繁琐之类,同时伴有赏赐,后来许是事忙、回信越发简单,到后面便偶尔由周德贵代笔、只交代要办的事情。
到四五月间,刘情伤病大好、已无需再喝药,他自然也就不肯待在府里,常借口去庄子和郑重结伴入郊野。天地不仁、天灾常有,去年涝今年旱,好在从去年开始郑重便着手兴修水利,不仅帮忠义县度过洪涝、到今年又能灌溉农田。刘情没什么事就陪着郑重一起奔忙田地间,看青苗长桑叶苍,山水幽幽间民勤农兴,辛苦也太平。
忠义县也有水田荷塘。五月莲叶溢池、荷竞人高,刘情拉郑重荡一叶小舟入塘,兴起摧一支盛荷、得一捧莲子,刘情有意捉弄、不肯剥去莲心,一股脑塞进郑重嘴里,瞧他苦得眉毛鼻子皱成一簇、乐得哈哈大笑,郑重看着他,觉得舌尖那点涩苦无比甘甜。
两人累了就并肩躺在舟中,花叶遮天,盛日透下粉碧的炫光,远方采莲曲袅袅、身边有情人依依,二人穿梭梦天幻海、沉醉情世欲宇。
京都也传来喜讯,朱慕柔怀胎十月诞下一女、皇帝见她雪玉可爱封为静慧郡主,同时宣布由周文谦子承父位、成为新一任至亲王。双喜临门理应大庆,不过主子不在府中、王府又在孝期,刘情并未操持,只等着周文谦他们回来再说。
按说小郡主刚刚出生,京都和忠义县又远隔千里,舟车劳顿,周文谦要回来怎么都得等小郡主周岁以后才稳妥,这样一算、刘情又能逍遥一年。刘情开心不已,盘算这一年要如何安排:秋季又要秋收又要补种晚稻、郑重怕忙得不可开交,他也要接收田庄供奉、将府中财物送去京都供周文谦花销,不过金秋有佳节,他可邀郑重赏花观月、聊解辛苦;冬日万物沉静,人也稍有清闲,他和郑重可游游山水,虽无春娇夏艳、但古刹陈钟也别有趣味。若周文谦不召,他还能和郑重一起过年,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刘情还盘算着悄悄学学做饺子、到时好给郑重露上一手、也算慰藉他游子乡思,只是他盘算得好、事情却不遂人愿,还不到八月、京都传来消息,周文谦已动身回忠义县。
唉,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一日为人奴仆就一日不得自由,能开心数月已是偷来黄粱一梦,刘情非贪得之人,这点甜味已足以支撑他坚持漫漫长路。
老王爷去世不过半年,虽要接周文谦回府、刘情也不好大张旗鼓,只带着林子、阿九等人在城门外迎候,其余众人侯在府中。
与周文谦半年未见,刘情还有些忐忑,不知道他现在性情如何、不知他是否还信任自己,也不知道府里那些人会不会到他面前胡乱告状、给自己惹来麻烦。不过离开时周文谦已转变许多,先前的书信看着也叫人感动,如今他已身为人父、更肩负王府兴衰,应该更加成熟稳重了吧?
等了许久,王府车马缓缓而来,刘情忙行至路边眺望,队伍走近还不见周文谦身影,刘情问护卫:“王爷呢?”
侍卫答:“王爷正在车中。已有人前去禀报了、很快就有回信,刘总管稍侯。”
刘情有些奇怪,周文谦最是爱出风头,以王爷身份从京都归乡该是恨不得人尽皆知才是,怎么不骑马反而坐起车来?难道旅途颠簸身体不适?
“情哥!”
刘情还没想出什么就听有人在喊自己,抬头一看,原来是岳英。岳英跟半年前变化不大,骑在马上、意气风发,虽喊刘情却没下马,居高临下道:“没想到竟是你在这里等,当真辛苦,你的病都好了么?没落下病根吧?”
刘情笑了笑:“劳你挂心,都好了。王爷可还好?王妃和郡主呢?”
岳英答:“郡主还小、不宜远行,和王妃一起留在京中,明年再回来,总管在京中照看着,倒也不用操心。至于王爷……王爷洪福齐天,怎么会不好呢?走吧,同我去拜见王爷!”
刘情更加奇怪,同林子他们交代一声牵马随岳英向前、到一四驾马车前停下。岳英这才下马,上前恭敬道:“王爷,刘副总管到了。”
“刘情恭迎王爷回府。”
刘情久违地下跪行礼,感觉还有些陌生,不过周文谦已经回来、他应该很快就会习惯。
“刘情……”
马车车帘掀开一角,周文谦并未露出脸来,只透过缝隙瞧了刘情片刻,道:“瘦了,倒是精神许多。行了,起来吧,回府再说。”
周文谦声音有些疲惫,也许真是累了。刘情不再多想,起身上马,和岳英一左一右走在车驾前,进入忠义县城。
周文谦已经是王爷之尊,排场自然不同,就算刘情没有多做安排、如此华丽威严的车队进城,百姓们难免来凑个热闹。忠义县又没别人、大家同王府都是熟的,一眼就看出是周文谦回来;大家又都知道周文谦已是至亲王,有那滑头的乞丐先前在周文谦处尝过甜头、以为周文谦已转了性变成阔绰老爷,立刻凑上车队、在路边叩头大喊:“恭喜周五爷继承王位、恭迎王爷回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那脸皮厚的也都有样学样、叩头恭贺,想从周文谦处讨个吉利钱,刘情怕他们挡路、打算喊林子扔些铜钱给他们,没想周文谦一把拽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恶狠狠地盯着叩头乞讨的众人:“把他们全给我扔进河里!”
众人大喊饶命,刘情大惊、忙看向周文谦,只见他神色狰狞、态度嚣张,可却不似先前那样带着愤怒和不甘,反而透着疲惫和无望。
刘情不知周文谦为何大发雷霆,只得劝道:“爷,他们市侩讨厌、我将他们赶走便是,您才刚回来、别叫他们坏了您的心情!”
周文谦骂道:“老子爹刚死他们就来道喜,怎么,老子盼着爹死了好继承家产?一群混账东西还想讨我的便宜,都给我丢进河里当水鬼!岳英你聋了吗,还不动手!”
周文谦的说法有理有据、让刘情也说不出什么,只得看着岳英带着护卫四处抓住逃跑的乞丐挨个推进河中,周文谦这才算出了口气、回到车里继续前行。刘情立刻跑去找岳英、让他把人都给捞起来,出气就算了、可千万别闹出人命。
岳英很是为难:“王爷都说了要他们当水鬼,咱们不管就是了、还要捞起来,王爷知道了怎么办?”
刘情道:“王爷难道还会问你人都淹死了没?这是河里、暗流汹涌的,真死了人谁来负责?你只管叫人捞,王爷要怪罪我一力承担!”
岳英瞧了刘情一眼,叹了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以后就知道了……好吧,你既然愿意担罪、我还不愿意当好人么?你们,把他们捞起来吧,叫他们以后离王府远点,真以为咱们都是烂好人冤大头呢!”
刘情只当不知道他指桑骂槐,见护卫们动手救人,放心和岳英赶上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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