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安川，初春，周五傍晚六点整。
三个正装的男人走进了商业城最大型的足浴场所━━君御天下。
一边走着，带头那位肚子圆圆的男人一边大声说道：“这里服务好得很！而且技师都很漂亮，你们好好享受！”
说罢，他还不忘顶着醉醺醺的脸凑近接待小姐姐，“记得给我安排一个文静点的技师，我不喜欢吵吵闹闹，话太多的。”
“贵宾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到位。”
接待小姐姐咧嘴笑着，躲开了另一个客人的咸猪手。
她一边打开了电视电源，一边说道：“几位贵宾稍等一下，技师稍后就到。”
门被青渡从外关上。
“你怎么了渡渡？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覃固看青渡一上午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吃饭时候整个人都心神不宁，担心自己的好友遇到了困难又不敢告诉父母，于是贴心询问道：“是不是手里紧张了？”
青渡抬头凝视着覃固，尴尬的扯扯嘴角，“还是你最了解我。”
覃固笑道：“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这都看不出来？”
嘴上说着，覃固也已经摸出了手机，支付宝界面直接转了五千元到备注“渡渡”的账户。
手上的手机振动，青渡打开一看，满脸震惊，“你给我这么多，你还有吗？叔叔，阿姨这个月不会问你……”
“我还有，”覃固打断好友的话，“他们要钱我也有，你放心。”
青渡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目送覃固离开了办公室。他看着那五千元转账记录愣神在原地，覃固真是一个不容他拒绝的兄弟，细心又周到，愧疚之意眨眼间便爬满了他的面容。
“但愿阿姨要的钱，你真的有。”
座机来电声在办公室内回响，粟露接起电话按下了录音键，听到那边一通诉说之后，她记下了地址，挂断电话。
粟露看向角落里正襟危坐的青渡，“弟弟，来工作了。”
青渡瞥了眼粟露的头发，“露露，跟你讲过很多次了，你那长头发最好剪短，否则很危险。”
粟露笑着，不以为然，“我出任务的时候全部盘起来就好了。”
“好了，叫上阿固，即刻走吧。”
晚上八点二分，几人到了事发地。
粟露掏出证件，之前的接待小姐姐便把他们带上了二楼。
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生案件的房间门口围了很多店里消费的客人。其中大多数为中年男性。
这家足浴店在一地段内是算最大的，旁边又是一条夜宵街，碰上今天周五，这个点店里的客人也来的比较多了。
青渡站在人群后，正声提醒道：“抱歉让一下，警察办案。”
人群中的两位女客人盯着青渡和覃固，一阵小声惊呼，长发女生道：“他们两个长得好帅，而且长得也好像啊！”
短发女生视线追随，“会不会是双胞胎？发型和穿着都一样耶！”
青渡瞥了眼门外的人群，虽然关上了门，但是嘈杂声依旧，他道：“美女，麻烦你把门口的客人都遣散，聚在现场有可能会妨碍取证。”
“好的。”
尸体在最靠近厕所，也是进门的第一张升降床上，走过厕所门外的拐角才能看见完整的尸体。
死者约莫一米七左右，体重八十公斤上下，白色衬衫解开了三颗扣子，敞着胸口。他圆滚滚的肚子上的扣子，也似乎快要关不住它的冲击，已经有所松动。
依照两边的床单和脚下的被子来看，死者生前明显有过强烈的挣扎。
寸长的头发被头油衬得发亮，粟露嫌弃地撇了撇嘴，看向床前坐着的三位穿着改良汉服的小姐姐，“你们就是案发前后，为他们服务的技师吧？”
三人大概是被尸体吓傻了，全都愣愣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青渡扯着外套连连扇风，“这里面的空调开得还真热。”
覃固走到门旁，在控制面板上一顿操作，房间里的空调停止了送风。
青渡看着覃固偷笑，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杨旭，”青渡唤了一声，旁边的寸头男人立刻来到他身边，“你可得检查仔细了，鉴识人员我可就只信得过你。”
杨旭一脸干劲十足的样子，“队长放心！”
覃固打开手机手电，绕着尸体观察了一圈，将尸体周身仔细检查了一遍。
脖颈上的勒痕显而易见，整个痕迹四五厘米宽的样子，他蹙紧了眉头，若有所思地呢喃着：“是皮带？”
覃固靠近看了看尸体的嘴唇，向自己的方向扇了扇，凑近仔细嗅了嗅，似乎是明确了收获，覃固暗暗地微勾嘴角，继续观察起死者的手指甲，逐个检查起来。
覃固的视线又被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吸引，两个烟蒂耷拉在烟灰缸边缘，里面的烟灰他也不放过，伸过头捂住鼻子多看了两眼。
青渡检查完房间的其他角落，“露露，你和王鑫浩去门口守着。”
两人服从安排，立刻就到门口守着，走廊里还有不少客人关注案情，一看到两人出来，立刻就躲进了房间里。
青渡问道：“怎么样？”
覃固看着尸体，从容不迫道：“嘴里有苦杏仁的气味，初步断定是□□中毒，但是脖子上也有类似皮带的勒痕，具体死亡原因，还是需要法医鉴定过再做进一步判断。”
“屋子里并没有找到第三个烟头。”青渡右手手背撑着下巴，左手摩挲着右手肘，“多半已经被马桶冲走。”
覃固看着青渡轻笑一声，心中不免感叹。两人不愧是好兄弟，他发现的困惑，立刻就被青渡理解到，已经落实寻找。
眼下要紧的，就是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确认自己的猜想，方便锁定凶手。
已经移动到角落里，身材瘦小的技师紧盯着忙碌的覃固，一直到刚才她都觉得覃固整个人都很高冷，看上去特别的不好相处，没想到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不禁让她多看了两眼。
另一边的青渡看向另外两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视线在瘦高的中年男人身上停下，看了眼手中的身份证，道：“万明云是吧？辛苦您，配合一下工作，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说着，他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掌心大小的笔记本，拿着笔时刻准备写字。
万明云点点头，“我们三个下了班就一起在楼下的饭店吃饭，喝了几杯酒之后王昌建就提议来这里泡脚……”
青渡道：“你们是同事？”
“不是，我跟他是在建材生意，”万明云指了指一旁微胖的男李银继续说道：“王昌建是我老婆认识的，开了一家大型的装饰公司，我们打算跟他谈谈业务。”
青渡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万明云道：“王昌建说这里离得近，服务也好，我们就想着顺他心意谈事情，说不定能把业务谈下来，就跟着他来了这里。”
“进房间的时候他都好好的，”李银道：“技师出去洗手的时候他就不正常了，突然就断了说话，我们起初以为他睡着了。”
万明云道：“对啊，还是那个18号技师发现他脉搏没有跳动，我们才知道，他、他已经……”
青渡看向三位技师，询问道：“哪位美女？”
一个瘦小的技师站了起来，覃固轻声道：“请问，你洗手大概是多久时间？”
18号技师回答道：“大概五分钟。”
覃固困惑道：“你们洗手不是在洗手间洗吗？洗手间好像就在这个房间对面。”
18号技师立刻解释道：“因为我们脚底的真菌需要用硫磺皂清洗，而且我们经常按摩，都是用热水洗手，洗手间又没有热水用，所以我们都是回待钟房洗。”
青渡道：“你回来以后就立刻发现死者已经死亡吗？”
18号技师摇摇头，“我进来的时候叫了他，他没有反应，我就给他按手，刚开始的时候是有脉搏的，按着按着就发现脉搏停了。”
青渡蹙了蹙眉，看了看覃固，又看向18号询问道：“从你进来，到发现脉搏停跳，大概是多长时间？”
对方想了想，“应该，不超过五分钟的样子。”
覃固冷冷的表情有了松动，问道：“按摩过程中，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过这个房间？”
几人纷纷答道：“有！”
覃固和青渡对视片刻，继续问道：“男人女人？万明云和李银认不认识？”
万明云道：“是个男人，王昌建叫他君哥，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多一些的样子，瘦高瘦高的。”
李银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道：“那瓶矿泉水是他拿进来的，我们都没喝多少，只有姓王的喝了大半。”
青渡看向覃固，像是在跟他确认信息，“阿固，你怎么看？”
覃固表情依旧冷冷的，回答道：“死者是□□中毒，三瓶水都动过了，死者的我也检查过，并没有杏仁的气味。”
青渡继续问道：“那个君哥还给了死者什么东西没有？”
18号技师小声回答道：“药算不算？”
青渡和覃固异口同声道：“什么药？”
“好像是……”18号皱起眉头，努力的回想，“好像是甲硝锉，是胶囊。”
青渡快步打开门，“露露，你们马上把尸体运回去，联系法医解剖尸体，看看胃里是不是含有□□。”
粟露干脆地答应，立刻带着几个人把尸体抬了出去。
“王鑫浩，死者家属联系了没？”
王鑫浩道：“已经通知到位了青哥，可是他们都在外地，只有王昌建一个人生活在安川。”
“那你电话通知他们解剖的事。”
王鑫浩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执行命令。
青渡关上门，再回首时，覃固正好已经接过杨旭手里的胶囊，拿在手里仔细观摩。
18号技师道：“因为君哥说这药是店里的，让我到时候还回前台，就被我放进箱子里了。”
覃固道：“技师箱子里会备用这些药不足为奇，只是没想过这个药会是关键。”
青渡笑着，宠溺道：“下次注意，虽然我对你的直觉向来认可，但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
“我记得报警的是接待小姐姐，”覃固解释道：“怎么不见她人？”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开门进来的竟然是一男一女。
男人齐肩的中长发，梳了大半起来扎成了马尾，另一小半包裹着修长的脖颈。两边的八字刘海挡住了他的耳朵，整张脸被修饰得更加的瘦削。
他一身藏青色正装套在一米八二三的身架上，显得整个人格外的颀长。
青渡看着接待小姐姐，“他是……”
公乘晔笑着开口道：“敝人是这家店的经理，公乘晔。”
他看了眼屋子里紧张的技师小姐姐，又道：“刚才来过房间送药的是我老爸，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配合的。”
覃固道：“多谢配合，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提前通知。”
公乘晔盯着覃固，挑了挑眉，“这位弟弟看着年纪似乎也就二十岁，怎么就做上刑警了？”
覃固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一下，公乘晔却笑着继续说道：“你这种看起来高冷的人，其实都很好相处。”
覃固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缺乏教养，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感受，这种重要的场合他竟然自顾自地跟自己唠嗑起来。
他甚至开始怀疑公乘晔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青渡挡在覃固面前，回视这个来者不善的公乘晔，“阿固他上学比较早，所以毕业也早，看上去自然就年轻了些。”
原本就有些闷的屋子里不知怎么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三个技师只觉得经理现在帅呆了，居高临下看着帅哥的感觉他们也想要！！
公乘晔微挑眉头，偏头看向青渡背后的覃固，“怎么弄的跟我欺负弟弟似的？我还能欺负刑警不成？”
覃固眸子里冷冷的，表情依旧淡淡的，突然看向公乘晔开口询问道：“请问一下，既然君哥是你父亲，为什么他们都不认识？”
“哦，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公乘晔撩拨着八字刘海，挑了挑眉笑着道：“我父亲也是第一次来我我工作的地方，工作人员不认识太正常了。”
青渡立刻看向房间里的技师，既然都同时点头确认，他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在杨旭耳边轻声说了句让他去调查一下。
青渡视线聚集在接待小姐的身上，“不好意思美女，现在还需要你详细说说，死者到这里之后，以及你带他们进房间离开之前的详细过程。”
接待小姐眨巴眨巴眼睛，兴许是有些紧张，她还特意看了眼旁边的公乘晔，对方拍了拍她肩头，她才吐出一口气，开始回答。
“六点的时候，三位客人就来了。”
青渡问道：“你确定当时的时间吗？”
接待小姐咬紧下唇，点点头，“嗯，因为我们店里食堂是五点半出餐，六点必须在门口站岗，所以时间我记得很清楚。”
青渡又问道：“你刚站好，他们就到店里了？”
公乘晔在一旁双手插兜，微靠在墙壁上，视线不偏不倚地盯着覃固。
“是的，”接待小姐小声地回答着，“因为我的带客位置在第一个，他们没有预约，我就直接带上楼了。”
覃固道：“抱歉，能不能请你详细讲一讲，当时死者说过的话和不寻常的举动。”
“要说不寻常，”接待小姐眼睛瞥着床上的尸体，神情些许紧张，“来的时候他们都喝了酒，特别是这个客人，满脸通红，但是很奇怪，他居然不怕热。”
“不怕热？”
青渡困惑的看向覃固，二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青渡继续问道：“详细说说。”
“跟他一起的这两位客人也是喝了酒，但是他们两个都脱了外套，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唯独这位客人只是解开了外套的扣子，衬衫的扣子一颗也没有解开。”
接待小姐继续说道：“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是他满脸通红竟然都没有解开扣子就让我感觉奇怪，而且他上了二楼也没有觉得热。”
青渡认同的说道：“我刚才出了电梯就觉得有些热，喝了酒确实应该更热。”
因为为了方便按摩，技师都穿的比较单薄，所以空调都是开的热风，走廊里也是不例外的。
平常人喝了酒都会觉得燥热，脱外套或者挽袖子，何况到了一个适合穿夏季衣服的空间，第一反应就会是脱外套。
但是死者竟然丝毫没有脱衣服的样子，那确实容易被人记住。
李银此时出声道：“他泡脚的时候好像才脱了外套。”
覃固看向18号技师，“请问，你有注意死者是什么时候解开的扣子？”
技师回答道：“是我洗手回来以后。之前我就看他热得直冒汗，还替他擦过好几次，我提醒他换店里的衣服，他不愿意。”
青渡二人再次相视无言，眼神中多了一丝困惑，这件事情明显变得复杂多了，并不是单纯一方面的案子。
青渡留下了几人住址和联系方式就拉着覃固出了门。
公乘晔却勾起嘴角，任凭兴奋爬上眼眸，意犹未尽的嘴上小声道：“阿固，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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