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三人,玄圆只觉两股战战。
偏偏马车宽敞豪华,此时已开动一炷香的时间,平稳非常。而他,若此刻说自己要下车,并无甚么正当理由。
晕车?可马车稳得不能再稳,且早不晕车晚不晕车怎么就偷跑出王府之后晕车。
饿了?他现在明明撑得难受。
且他贵为马车主人……的儿子,自然是第一个上车的,难不成让他坐最角落?这怎么符合他的身份。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奇妙诡异的画面。
三个气场强大的能人异士,个个面目沉静,中间夹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儿。
玄圆年纪虽小,记性却不差,方才自己扬言要如何干掉这三人自己还是没忘的,遂导致此时面前三人的神色仿佛格外可怖。
纪胧明等自是没空与这小儿置气的,只是现下有一要紧事需要解决。
说辞是什么?
才踏上玄英土地不过一会儿,脚底板还没走热就坐上了去往目的地的马车,如何将这要紧事说明白?
怀里的玉牌纪胧明怕掉,便紧紧地将其束在腰间,硌得她生疼。
玄英中人好勇斗狠,越是严寒之地百姓越难存活,便更生出了争取生的勇气来。平日里若吃不饱,便抢人家的牛羊,叫打一顿便打一顿;若穿不暖,便再抢人家的牛羊,不过再挂些彩。
玄商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君主,他看到了这一本质,遂用“皮毛羊肉”作为士兵们打仗得胜的报酬。这么一来,甭管瘦弱的强壮的,一个个都往前线冲,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想留命回来享用这些,多是打算着死在战场上让家中老小好过些。
这样的民风,这样的军队斗志,他们的领袖如何是好惹的。瞧祝亦那般狠辣阴诡,这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人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你父亲近来如何。”
纪胧明端起面前银光灿灿的杯盏却不喝,只瞧着上头微微颤抖的水面问道。
玄圆正发着呆,冷不丁叫这静谧中的冷淡声音吓了一跳,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将整个桌子都翻了。
所幸周愿与共卮反应快,双双将手用力往那桌上一拍,随着一声整齐的响声,桌上的瓜果茶盘这才幸免于难。
玄圆捂着自己的膝盖呜呜叫了几声,自己哄着自己道:
“不疼不疼不疼不疼不疼我不疼!”
“发生了何事?”
走在马车边的护卫传来了询问的声音却并不掀帘,玄圆只得在三人的眼神攻势下忍着被疼出的眼泪带着哭腔道:
“没事……我捉到桌角了……呜呜……”
外头显是愣了几秒,又急急问道:
“是否需要属下……”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赶紧继续走!”
玄圆用尖利的声音嘶吼着,其迫切程度显而易见。
外头再无声响,马车缓缓启动。
纪胧明慢慢放下杯盏,盯着玄圆道:
“我有这么吓人?”
看着男孩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纪胧明只觉好笑。自己这般做派怎么都不像是严苛之人,顶多是个装深沉的草包,莫非这小子慧眼识珠,瞧出了前大佬的风姿?按理说他老子该更厉害才是,怎养出了这般欺软怕硬的主。
玄圆滴溜着大眼睛,一手气鼓鼓地捂着膝盖,一手想去拿茶碗,然自己面前的早喝干了,茶壶又在另一头共卮手边。见此情形,玄圆干脆撇撇嘴不喝了。
“哼……”玄圆尚未从方才的痛楚中缓过神来,想也不想便答道,“爹爹最近火气正盛呢,我受不住了才跑出来。他老说我不习武,不听话就把我扔战场上瞧我能不能活一炷香。废话!我当然不能!然后他就饿着我,连半夜都要派人看着我。每日不是练到哭就是饿到哭,我真是……呜呜呜呜……”
谁都不曾想到这小霸王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偏倔强地拿袖子去揩面,不叫人看他的眼睛。然那衣裳破烂十分,袖子早已污糟不堪,纪胧明便拦下他,将一块柔软的帕子捂到了他的面上。
“什么破帕子也敢给我,呜呜呜……你们几个就等着被我爹爹训斥吧……哼……”
看着男孩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却仍不可一世的嘚瑟样,纪胧明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邢王最近这般气盛是为何?且慢……他作为前线将军,怎么不在战场上?祝亦早已在战场许久了。
“爹爹总不在府里,偏偏这几日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呢,府里就我一个,没人来管我……”
玄圆仿佛哭累了,将帕子放在掌心托着小圆脸,怔怔地看马车前方的帘子。那帘儿看着油光水滑,丝绸般随风飘动着。
纪胧明只得轻抚着玄圆的后背,然没过多久,玄圆便发完呆反应过来了,扭着身子不叫碰。
这时,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几人下车后,发觉所处之地是一角门,甚至连门也不算,顶多是一块让杂草掩盖的木板。非但如此,周围亦均是杂草,足足有近一人高,玄圆下车时立即被杂草吞没,险些寻不见,所幸护卫眼疾手快将他抱在了怀中,这才没误事。
“什么破地方,不是回府吗?”
玄圆手里还拽着那绣帕,没好气地冲抱着他的护卫喊道。
其余三人均是心下一沉,莫非这护卫亦神通广大,这便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打算秘密处决?
看着这鸟不生蛋的地界儿,想来即便死几百号人,混在草中一时也是看不出来的。
纪胧明一左一右死死拉着身旁两人的衣裳,暗示其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在人家的地盘,若将事情闹大了,不外乎又是被追杀罢。到那时可就热闹了,这头追着自己跑,那头逮着自己抓,穿越女做到自己这个份儿上也是很少见。
除了那抱着玄圆的护卫外,其余人等均拔出剑来。利剑出鞘,冷兵器独有的清脆响动霎时惊起了藏匿在草丛中的鸟儿们,它们四散溃逃,飞得起来的拼了命地飞,飞不起来的便拼了命地跳。
纪胧明倒抽一口凉气,周愿那边只身形一震,并无过多动作。
共卮那边却不得了了,衣袖早挣脱了纪胧明的手,大掌已握在宽大衣袍内的短刀上。
这场面能叫孩子瞧?纪胧明皱着眉,回想起方才这孩子的所作所为,显不是怕取人性命的,或许他是在场人中最狠辣的也说不准。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护卫们均握剑用力朝下一砍,纪胧明险些就要尖叫出声来,喉头咕哝了一声似泣非泣,死死压着不叫出声。
难道自己的命真的就这样断送于此?即便没死在这,计划也泡了汤,这次副本也算是黄了。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此次穿越没法完成任务,她便要魂飞魄散……
正欲崩溃之际,纪胧明却觉脸上一痒,莫非是自己的血已经流下来了?
睁眼一看,却是玄圆从护卫身上探出身子,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在纪胧明脸上抖动着。
“你站着也能睡呀?我要有你这本事就能边练武边睡了,你有空教教我?”
玄圆说着,又往纪胧明身上凑了凑,险些直直从护卫怀里滚下来。
纪胧明看向身侧二人,周愿早已脸色苍白,抿着唇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向纪胧明的眼神满是怔忡不安。
共卮半个身子微微颤抖,正是蓄势待发的模样,一时僵在原地引起一阵痉挛。
护卫们从两侧开路,手中长剑挥砍着杂草,发出清脆的“啪啪”声。杂草上显是积雪尚融,留下不少晶莹水珠在空中飞溅着,尽数沾湿了众人的衣裳。
“此处为王府后门,按理平日迎客都是在正面角门,但……方才王爷命人传话,让几位从后门入府。如今战乱,风头正紧,若有冒犯,还请各位包涵一二。”
那抱着玄圆的护卫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模样,就连说话亦中气十足,若是江湖上相遇,纪胧明定觉此人可靠,是怀揣着赤诚之心而来。可此时,他们家王爷威名在外,且诡谲程度并不亚于她家那好夫君,这就显得非常的……
刻意,或者说是……阴森。
清完草后,利剑纷纷入鞘,护卫们立于两旁垂首听命。
“请。”
那护卫一手抱着自家小公子,一手朝前方一摊。
只见那端被露水染成深色的潮湿木门微微颤动,随即吱吖一声缓缓转开,里头却没有人影,想是仆从开门,却又不被允许向外瞧的缘故。
纪胧明朝那护卫笑笑,缓步超前而去。
木门之内,一时竟看不到头,窄窄的小路不知通向何方,只在几百米外依稀可见雪白的墙壁。
她总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一入此门便再难出。像逃出王府那般惊心动魄的情状,她如何都不愿再体验一次。
未行几步,裙摆便已沾了许多露水,时不时与里头长裤一触碰,冷得她几乎发抖。
若说这是邢王的考验,亦或说是下马威,未尝不可。
玉牌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此时竟散发出阵阵暖意。
“啊!!!!”
一阵凄厉的叫喊声直击心脏,三人方踏入府中,便见一旁矮屋中有一团黑色的物体倒在茅草之上。若没那声叫喊,说这是牛、羊,纪胧明也是信的。
那人穿着单薄的素色囚衣,整件囚衣几乎都被染红,那人却不知为何往身上挠着,伤口遂一寸一寸被撕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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