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什么?”
“回……回春夫人,她要追上前头的小邢王,要我们为她备马车……”
“那你们备马车不就好了?”
这春夫人显然也没把玄彧放在心上,要追他?去追就是了,又不是追着自己的屁股啃,有什么好阻拦的。
“可……可她还要一少年,可那少年在……在明月夫人那里!”
说到“明月夫人”四字时,门口那护卫猛地一躬身,将上半身深深地弯了下去。
世界安静了。
非但是前头二人,就连后头那叽叽喳喳的两个女子也不闹了,掐着架一脸茫然地瞧这边。
“哦?”
那春夫人饶有兴致,绕着护卫踱了两步,忽然掩口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明月藏了个人啊呵呵呵呵。哎哟,那老头不是就疼她一个吗,就算人家已为人妻了还念念不忘,非要抢回来,呵呵呵呵呵呵呵好吃好喝供着,供出了一顶大绿帽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直不起腰来,和边上那同样不敢直起腰的护卫站在一道仿佛拜堂夫妻般诙谐。
“我早看出她品行低下,宁都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妖妖娆娆,惯会勾搭男人!”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见了她跟见了祖宗奶奶一样,一点没骨气的软蛋!”
那春姑娘笑完了就骂,那叫她指着骂的护卫自始至终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下头二人则安静非常,仿佛怕触怒了她般竟是一声不闻。
“春……春夫人息怒,崇天将军已经去明月夫人处寻了,您别……”
“崇天去有什么用!那小子在我面前装得好,惯会说好听的,背后不还是带着你们捧那贱女人?!他不去帮着藏人便是难得了,还指望他把人寻来?做梦吧!”
屋内周愿凑到纪胧明耳边轻声道:
“这春夏秋三人我曾打过交道,她们不仅是邢王的妾室,也为他探听些消息,就连王府在外的买卖她们也会沾手一二。尤其这个春夫人,每每来安稳庄都有她,今日要铺面明日要田地,大手一挥便是上万两。”
纪胧明点点头:“看来邢王很重视她,难怪外头几人都不敢出大气。她连邢王都敢扯出来,莫非二人相伴多年彼此甚为信任?”
“没错。”周愿道,“春夫人是邢王奶母的女儿,自小一齐大的,可身份偏偏不够当王妃,去外头当人娘子终究不如在府里当妾来得体面,且与王爷又有多年情分,这便留下了。”
“那另外两位是哪里来的,能并列四季想必来头也不小?”
问到此处,周愿竟笑了起来:“那夏夫人是王爷送的。”
纪胧明不解:“自己送自己?这是哪里的习俗?”
“我说的是你家王爷。”
“……”“那秋姑娘呢?”
“我送的。”周愿笑得真心,“我可没有强逼良家妇女卖身啊。那秋姑娘脾气爆,出身不好,在安稳庄又偷又抢,可她终究是个女子,若遇到个打不过的终究吃亏,那年冬天差点就冻死了,我派人照顾了她几日,见她生得不错便问她是否愿意来玄英。这女子倒是洒脱,只问能否活命,听我道能便应了,也不介意为妾,说什么‘命要靠自己挣出来’。你看她现下,果不是比风餐露宿好多了?”
“倒是个厉害女子。”
只身被送来陌生的邻国做妾,府中女子这样多,她却仍旧能占一席之地,没有被其余人暗算,也没被老邢王厌弃,终究是有本事的。然转念一想,纪胧明自己又与她何异,只身被送到仇敌处,王府里虽没那么多女子,自己却也有许多掣肘,父母亲友无一不是负累,仿佛还没这秋姑娘来得潇洒了。
“至于你们家王爷嘛……我就不知了……但王爷居然还肯留着,这夏姑娘想必也是有点手段的。”
“不一定。”纪胧明道,“也许只是要留下各方势力的代表罢,你看姜族送来的明月夫人不也有头有脸受人敬重?如果她们只是寻常女子,背后无一丝靠山,想贬就贬想卖就卖,哪里能留那么久呢?”
如果没有皇上太后,自己早不知死了千八百回。可偏偏又是他们将自己置于这虎狼窝,自己究竟要在爱恨中打转。
周愿点点头,十分赞同纪胧明的话。
外头那春夫人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推门进来的意思,也许是她知道即便自己进来也没什么用,便打算拖延时间直至崇天来安排好一切,自己好揽一份功劳。
纪胧明经她之口从明月夫人的前世听到未来,听得昏昏欲睡耳朵冒火,外头却忽然静了下来。
只见那护卫率先将身子换了个方向躬身,那春夫人也微微侧过了身子。
纪胧明大喜,莫非是玄彧被请回来了?
外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那春夫人不知为何忽然紧紧闭口一个字也不往外蹦,既不请安也不告退,就那样站着不动。
还是下头的夏秋二人站不住,率先开口了。
“明月姐姐你来了啊,后头这哥儿是?”
“我们都在等你呢,里头劫匪说什么一定要你屋里的……”
秋夫人这话没说完便被夏夫人拉了一把止住了。
下一瞬,屋门便被踹开了。
纪胧明抬起头,只见那明月夫人带着共卮走了进来,见了她怀中小儿,神色愈发冷峻淡漠,满是杀气。
“姑娘究竟何方神圣,先入我房中劫人,后又挟持小皇孙,现下小邢王的客人都这般没有规矩么?”
纪胧明仍坐在地上抱着玄圆,抬着头直视对方一丝不怵:
“夫人此话何意,所谓你房中那人,分明是我带入王府的,他非但是我的同伴,亦是我的至亲,要说劫人,难道不是夫人劫了我的人?不知在场这么多邢王府中的旧人,有哪位曾见过这少年?”
在场众人没有一人敢搭腔,他们虽确实从没见过共卮,却也不敢轻易得罪明月夫人。
而共卮此时仿佛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只能任由身旁小厮带着挪动步子,此时他正苦着一张脸朝纪胧明无声求救。
闻听“至亲”二字,明月夫人便开始轻笑,而后越来越大声,直笑得人惶惶不安。
“至亲!好一个至亲!不知你是他的什么至亲?”
纪胧明噎住了,自己又不是大佬,哪里能知道这么多?
“你怎知她就不是这小子的至亲?”春夫人款款上前,冷笑道,“妹妹可是听说你自小无父无母也没兄弟姐妹,莫非姐姐在姜族时与不知什么人生了这小子,这才……”
话音未落,那春夫人便被明月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一时不防,整个人摔倒在地。
“春姐姐!你!”
“啊!春姐姐!”
夏秋二人慌了神,急忙闯入殿中俯下身来瞧,想扶起她双手却被甩了开来。
春夫人满脸涨红,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死命盯着明月不肯放。
那明月却早已转回了身子瞧纪胧明,居高临下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这话看似是对春夫人说的,实则也是对纪胧明说的。
纪胧明却也不生气,右手缓缓拂过怀中男孩柔嫩的脸庞。
明月夫人立马变了神色。
“明月夫人,我想您误会了。现在,是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莫非你还能架着你身旁那少年的脖子来威胁我不成?”
纪胧明盯着明月,笑得张狂。
明月的脸庞一寸寸暗了下来,渐渐变得扭曲,偏偏一步也不敢上前。
双方正对峙之际,崇天赶到。
“马车!马车已备好了!”
瞧屋内气氛紧张,崇天一时亦不敢轻举妄动,尤其瞧见地上的三位夫人,他便知又闹了一场。直至瞧见纪胧明怀中小儿仍旧酣睡,这才放下心来。
玄圆虽然难带,只要睡得深了,一般就不会轻易醒来。
纪胧明抱着玄圆站起身,带着周愿便朝崇天走去。
“记得把我的人穴位解了。”
“且慢。”
明月缓缓转身,距离纪胧明不过半米。
纪胧明挑挑眉,一手托着玄圆屁股一手掐着他的后脖颈,虽是极为正常的抱孩子手势,明月仍是心惊肉跳。
“我要和你单独聊聊。”
“抱歉。”纪胧明笑得疏离,“我没有时间。”
说罢她便朝外走。
“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纪胧明回过头来,只见在场四位夫人,只她一人衣着鲜妍明丽,其余三人均遵从了玄英喜好穿得素净。
她步步走来,纪胧明倒也不恼。朝她身后一瞧,共卮也已被解了穴,缓缓走近。
崇天有些为难,只得用眼睛去瞧纪胧明。
看这意思,纪胧明倒也了然,恰好她也有许多话想问这明月夫人,即便此次一去不复返,后面也要派人来寻她的。
“这个贱女人,怎么敢这样对我!就凭老王爷对她尚且宽容便这般狂妄,总有一天折在我手里!”
“姐姐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来擦擦脸。”
“妹妹那里还有一条新裙子,这就叫人拿来送姐姐,这裙子脏了,快快让人拿下去洗了罢。”
“你们两个闷葫芦,没用的东西!就是你们这般忍气吞声才让她如此放肆!”
纪胧明心道你倒是不忍气吞声了人家不也一样放肆?
而那主角如今却走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用去看也知道,对方正死盯着自己怀里的小儿。
……
看着面前的明月夫人,纪胧明并不想率先开口。
方才她已把玄圆交给了周愿,周愿二话没说当着众人便喂了玄圆一颗糖果。崇天一时着急便想去拦,可小孩素爱吃甜,玄圆平时又不太能吃到,在睡梦中也紧紧闭着嘴巴细细品味起来。
崇天只得叹口气,转身去驾马车,周愿便与共卮并玄圆一齐上了前头的马车,后头的则是纪胧明与明月二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孩子如今这么大了,我的确没有资格这时跳出来要他认我,可我绝对不认得你!你究竟是他的什么至亲!”
纪胧明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实话实说。
“我并非他的血肉至亲,他幼时流落街头被我救起便一直跟着我,这么多年,不是至亲也胜似至亲了。我反而有些好奇,夫人,您究竟是他的什么人?母亲?”
这话实际是相当冒犯的,纪胧明几乎做好了对方也给自己一巴掌的打算,可明月却没有丝毫生气的神情。
她一会儿迷茫地在思索着些什么,一会儿又哀伤地低下头,半晌才道:
“对,我是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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