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要流尽,就像倒计时进入尾声。
突然,一股异样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季闪蔷跟前。
她惊骇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手停在自己的鞋子上,手指灵活,指甲修的干干净净,正娴熟的把鞋带系成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啊!”季闪蔷大叫一声朝后退,却没站稳,一个脚崴摔在地上。
季闪蔷惊慌的抬起脸,看到得就是这样一个高大的陌生人。
不到二十岁,眉目浓郁,重重两笔下去俊美非凡,像茂盛的森林一样富有丰富的冲击力,但却有过于内敛沉静的气质,连额头上的落下的发丝都流露着温顺的意味。这个陌生人穿着云宫长官们统一的黑裤子白衬衣,很朴素,却浑身每一片肌肤都彰显着神秘。
他和季寻一样,有红头发和蓝眼睛。
陌生人似乎没有恶意,见她摔倒,甚至还想过来拉她。
可他为什么会藏在自己房间里?!
季闪蔷想要逃跑,但迈不开步子,想要大喊求助,但嗓子被某种力量扼住,一时间连喊谁都不知道。
两个个人保持着安全距离,都一动不动。
季闪蔷看着这个陌生人的眼睛,缓缓平复了呼吸。
这双海蓝色的眼睛像某种重物,砸了一下又一下,把她牢牢钉在原地。趁她六神无主,这个陌生人把手伸进了她的口袋,夹出了那张卷成卷的小照片。
季闪蔷一僵:“你……”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这个陌生人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照片,利落的地把两张照片拼凑在一起,展示给她看。
两张照片天衣无缝,季闪蔷的心却又裂开一道口子,心痛无比。
陈年照片的上下两部分完美重合,那双呵护着幼童迈出第一步的双手的主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张脸,正是眼前这个人。
照片上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顶着乌黑的短发,眼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却有着和她一样颜色的深红头发。相同的是他们没有变化的脸和眼睛,照片里照片外,都在默默注视着季闪蔷。
陌生人看着她呆滞的表情,满含期待,期待着她能张开嘴,说点什么。
“……你是星乙?”
陌生人笑容加深,满意的点了点头,走上来伸出手,季闪蔷脑袋一片空白,稀里糊涂的伸出手,让他把自己拉着站起来。
——他们的灵魂死后不会离开,仍然盘桓在这片土地上,只不过我们摸不到看不到而已。只要我们思念着他们,念出他们的名字,他们就会出现了。
——前提是,念出名字的人必须是死者生前最在意的人。并且,他们只能借这个方法只会出现一次。
眼泪再次沁满眼眶,季闪蔷把那两张照片捏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问:“是我叫了你的名字,你才出现的?”
他点了点头。
“你是星乙,那个早就死了的,曾经的右天王副官星乙?”
他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她含在嘴边,原本是没有勇气问出口的,但她已经受够了摇摇欲坠的生活,季寻带来的伤害在此刻化作愤怒。心脏在狂跳,她的牙齿都在发抖,“你……是我父亲,对吗?”
他点了点头。
季闪蔷安静了几秒,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深深呼吸,片刻后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嘶吼,像是小小的野兽一样在自己手心哀嚎,叫到满脸通红,用力到被迫弯下腰,然后哭着坐在地上:“你怎么不早说!”
你怎么没有早点出现,早点在她遇见季寻之前出现。你又怎么能现在出现,在她对季寻心灰意冷,对他恨之入骨的时候出现。
星乙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跟着她蹲下,一句话不说,碰也不敢碰她,只能安静的蹲在她前面,等她抬头看自己一眼。
“你为什么把我送到孤儿院?”季闪蔷捂着脸,声音穿过手掌冒出来,沉闷的像霉潮的木头。
“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一分钱也没留给我?为什么连名字也没给我?”她不愿意看星乙,掩耳盗铃般把自己藏在手心里,不停问:“为什么把我生的这么丑?把我扔在孤儿院以后你回来看过我吗?你在乎过我的死活吗?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为什么不不回答我?”
季闪蔷抬起潮湿的眼睛,却看到眼前的男人眼里也有晶莹泪水。很显然,星乙也觉得委屈。
“你要脸吗?”
星乙一愣,季闪蔷也愣了,前者被她的话所伤害,后者则因为他会被这样一句话伤害到而惊讶。这个人在乎自己的质问,这个人是在乎我的,这个想法让季闪蔷如临大敌,也无比希冀。
星乙比划了几个动作,季闪蔷看不懂,但她也才意识到,他可能说不了话。
“你是哑巴?”
星乙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上,那个透明玻璃状的玩意,季闪蔷定睛一看,那是一只助听器。
“你还是个听障?”
季闪蔷居然笑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笑了。“你是真的吗?”
星乙连忙摇头,他拉起季闪蔷的手,在手上写字,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季闪蔷反捉住他的手,恳切的说:“我不想要你的道歉,我想要真相,我想要答案,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行不行?”
星乙重新拨开她的手:太长了,我写不完的。
“……”
星乙面上无光,季闪蔷忽然问:“你能不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就听到女孩小声说:“你帮我杀了季寻行吗?”
星乙为难的看着她,片刻后视线转开了,这是拒绝的意思。
但为什么?
季闪蔷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他会帮你报仇是吗?!因为你要他帮你报仇,所以我的死活就无所谓了吗?”流不出眼泪的眼睛到了强弩之末,引出刺痛威胁她停止咆哮。她想甩开少年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在恼怒中强忍怒火去细细辨认对方写下的每一个字。
星乙说,季寻死了,你怎么办?
她哑然了。
星乙说,我对你的人生是有打算的,你要相信我,季寻会替我保护你的。
“你对我还有过打算?”季闪蔷冷笑一声,骤然暴起,她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指着肩膀下缠着的绷带,那里因为刚才大幅度的动作还在向外渗血,看起来可怜又无助,季闪蔷狠狠瞪着他:“你想要我把他当父亲吗?觉得季寻会保护我?他把我当累赘你知道吗,这是第三次了,他把我交给那些蓝国人当人质,把我推出去挡箭,还有这里的伤……”
嗓音又染上哭腔,她像被逼到悬崖边上,感到无比绝望,“我差点就死了!”
星乙露出一个内疚的笑,还想要去拉她的手,但季闪蔷不为所动,他只好把季闪蔷的肩膀掰正过来,面对自己,胡乱揉了揉她红色的短发。
掰不开季闪蔷攒在一起的手指,他就在胳膊上继续写:
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本名叫季云声,是妖怪和人类生出来的混血。她的母亲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和他的父亲相伴十余年,直到她的母亲向父亲坦白自己并非人类,他的人生就此开始。
母亲被杀,他被父亲卖掉,在妖贩子手下煎熬两年,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出生天。后来,他曾经是魔界安插在天国的眼线,叫罗新,他从学生开始伪装,潜伏千年,直到你们所熟知的那件事,我召开了云宫清剿,他身份暴露,在狱中惨死。
现在,大概是被蓝国人用非常手段复活,胁迫他再次向着虎口拔牙吧,或者像你说的,他是为了给我报仇。
“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季闪蔷无力的凝望着她,“告诉我他有多惨,让我可怜他,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对吗?”
星乙摇摇头。
“那你是哪个意思?”
星乙说,我想告诉你,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毫无底线的伤害别人,不管是在乎的人还是不在乎的人,他跟刺猬一样,远远看着就疼,靠近更是会被扎的遍体鳞伤。
季闪蔷声音又轻又迷茫:“你害死了他,他却要为你报仇,为什么?”
星乙:因为他欠我一条命。
少年露出一个季闪蔷看不懂的笑容,写道:他一定会保护你的,如果你恨死了他想要杀了他,也要耐心等你自己长大,大到不再需要他的庇护的时候,到那时候再亲手杀了他,好吗?
季闪蔷没答应也没拒绝。
星乙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女孩的声音。
“你不在乎他的命吗?他这么铤而走险的目的可是为你复仇。”季闪蔷直视着星乙的眼睛。
星乙:在乎,但你比他更重要。
“为什么?”
她问了很多个为什么,和这世界上已经不存在的唯一的血亲见的第一面、最后一面,他们根本不熟,竟然就这么在不停的你问我答里浪费掉了时间。
星乙表情郑重:因为这世界上只有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你是我的女儿,当然是特殊的,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写完,他轻轻把女孩搂进怀里,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心跳的震动,是块宁静的田野,季闪蔷靠在土地上,什么也得不到。
这是一块旱地,没有一颗种子一滴水,更没有一根麦子一个果子。
他只是个死人,他什么也给不了,不管是财富还是陪伴。季闪蔷脑袋一动不动,聆听着田野上的风声,她又一次想到了所谓的天国父母规则怪谈——星乙做到了每一条。
这个陌生人是我的父亲,他是爱我的。
石头砸烂了窗户,玻璃窗户会全碎,纸糊的窗户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透冷风,供人窥,石头扔出去也不会复原。
“星乙。”季闪蔷叫了他一声。
星乙捂住她的脸,头低下,贴住她的头顶,把她整个包裹着,算是回应。
“如果你没有什么可以给我的遗产,就把你的记忆给我吧。”
男人抱着女孩,红色的长发像倾泻而下的血水,泼的他们浑身鲜红。女孩明亮的眼睛穿过父亲结实有力的臂弯,远远凝视着紧闭的门锁,攥紧了星乙交给自己的宝石。
我会从父亲的记忆里找到你的阴谋,找到你的弱点,让你再变回那滩软烂的肉泥,连同你那双狗眼看人低的眼睛,我也要一并碾碎。
星乙:凡是看不起你的,凡是阻碍你的,凡是伤害你的,打得过,就一定要杀了他,打不过,就要先服软,告诉自己这没完,咱们走着瞧。
季闪蔷:“我知道了。”
季寻,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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