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卿微蹙眉头，将花梗捏在手里，转头去寻找那目光的源头。
唯见挂在殿阁檐角的悬铃，风过，铮铮作响，清脆之声唤回了她的思绪，荡清了的心中的混乱。
方才那不妙的感觉，皆是幻觉。
倏然，一个个头矮小小太监从层层堆叠的灌木丛里弯腰跑了出来，见到他们二人赔着笑，说道：“您便是连大人吧，侯爷有事寻您，奴才可终于寻到您了。”
听是赵侯寻他，连青晏露出笑来，余光瞥见一旁的妻子，又犹豫不决，捏了捏她的手心，悄悄征求她的同意。
小太监瞧见连青晏的犹豫，急得直跺脚，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哎呦！连大人！侯爷那头可急等着您呢！您可快着点儿吧！耽误了差事，奴才这脑袋可吃罪不起啊！”
薛玉卿的目光在小太监焦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或许，方才那目光就是这小太监在寻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散去。
她唇角弯起一个温婉的弧度，对连青晏轻轻颔首：“郎君既有公事，快去吧。妾身就在此处候着。”
闻言，小太监喜笑颜开，再次催促：“大人啊，快跟奴才去罢！”
连青晏得了妻子首肯，又见小太监催得紧，只得匆匆道：“玉卿，你且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好。”薛玉卿轻轻颔首，回以一个教他安心的眼神。
语毕，薛玉卿目送着丈夫随小太监匆匆消失在花木掩映的小径尽头。
风又起，铃舌触壁，犹如佩环相击，碎珠落潭。
高楼之上，一直注视着下方的月白身影，将这“铮铮”铃响，连同方才那“郎情妾意”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方才看得分明。
她为那姓连的小官簪花时，眉梢眼角流淌的温存，真是好一对恩爱夫妻。
能亲眼得见这般“情深”，倒也不枉他费心将这对夫妻调回京畿之地。
那姓连的蠢物，怕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吧？
五年了，他等了太久了，胸中的恨意汹涌无尽，随着年岁的推移没有消减，而是不断地增加高涨。
故他并不急于报复，优秀的猎手往往善于等待，在暗处静静地接近猎物，直至那猎物警觉之后，妄图挣扎却再无余地。他要看着她在那看似安稳的巢穴里，一点点放松警惕，然后……让她也尝尝从云端跌落、挣扎无门的滋味。
高阁之上传来脚步声，小太监恭敬道：“赵侯，连大人到了。”
转过身去，那人将面上的戾色一寸寸收尽，月白袍角一转，启唇道：“请他上座。”
————
阳光煌煌，如同一把柔柔的刀子刺得薛玉卿张不开眼，她低头转过身去，主动避着。
她意识到方才那朵花在捏在自己手上，侧身将其放回玉盘之中。
既然连青晏不在，她也不必站在原地，干等着。
迎面是满园春色，无尽风光。
春色入眼，赏花的功夫，也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薛玉卿。
“桃子，你可知她是哪家夫人？京中何时有这样一位伶俐人？”
模样清丽的妇人，打着扇，微眯着眸，侧身随意问着身旁的侍女。
“婢未曾见过这位夫人。”侍女面色惶恐。
那妇人瞥了她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轻笑道：“行了，不过是随口一问。”
“本来也不指望你知道。”
妇人的扇子打地愈发急，面上仍保持着温婉的笑。
被窥伺的薛玉卿无所察觉，闲庭漫步，瞧着满树的杏花，反倒想起早晨桌上的那几支。
一瞬间，又溜了神。
她不自觉想到，很久以前也有人会为她折杏。
倏然，一声“夫人”唤回了她的思绪。
来人是一个圆脸小太监，他面上带着刻板的笑，开口道：
“夫人，连大人让奴来告诉您，他在前面那个亭中等您。”
说罢，他侧身指了指亭子的方向。
“奴先行告退。”小太监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
薛玉卿追着他示意的方向瞧去，眼前是一条顺直的小路，铺陈着板石，直通亭中。
亭中一青衣男子长身玉立，即是她的夫君。
更远处，另一侧分叉的小路上有道月白的身影，身后还跟随着三四个侍卫，正背对着她渐行渐远。
薛玉卿只隐约瞧得见他的背影，猜测那应是小太监口中的侯爷罢。
见夫君在等待，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蓦地，脚上好像踢到了甚么。
定睛一看，前面路上躺着一个香囊似的东西。
她俯身拾起，并没有细看，只觉入手沉甸，绣工繁复。
环顾四周，此处除了亭中的连青晏和远处那位侯爷的人马，似乎再无旁人。
这物若不是连青晏的，那多半会是那位的。
此刻，她心中微微发热，想起昨晚连青晏所说，这位侯爷很是看中他。
若能将此物亲自送还，侯爷许会对郎君高看一眼。
眼见那片月白衣角渐行渐远，机会稍纵即逝。她快步追了上去，离那片月白衣角咫尺之距。
想说的话在胸口滚了几遭，她准备出声叫住前方之人。
“侯……”
话刚发了轻轻半声，就止住了。
薛玉卿顿住脚步，蓦地冷静了。她毕竟是臣下之妻，贸然上前，万一那位以为这般有些唐突，反倒得不偿失，连累了碧安……
转而，薛玉卿叫住路过的一个宫婢，将包好的香囊递与她，温声解释道：“我在路旁拾到此物，方才好像只有前面那位大人路过，烦请将此物交还与主人。”
还是这般妥当。
说罢，便转身朝连青晏所在的亭子走去。
只是还未走出多远，一个模样普通的侍女快步绕到她面前，直接开口：“方才那物，夫人可瞧清了？”
薛玉卿心头一跳，神色愈发谦卑，试探应道：“贵人之物，妾不敢多看。”
“哦？”侍女面上挂着浅笑，眼底却无丝毫暖意，直视着薛玉卿的脸庞，“夫人果然知礼。”
寂静一瞬。
侍女语气平板无波：“夫人有心了。侯爷命婢子转告，此穗乃故人之物，承蒙夫人拾还，侯爷心感念之。”
薛玉卿悬空的心，终于稍稍落下，连忙垂下眼帘，恭敬道：“不过举手之劳，物归原主乃是本分，侯爷言重了。更何况侯爷仁善，妾亦尊敬。”
闻言，侍女嘴角的弧度未变，神色变得莫名，只道：“婢的话带到了，就先行归去回禀侯爷了。”
微风拂过她的鬓角，薛玉卿盈盈一礼：“女使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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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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