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李直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的帐幔，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陌生的熏香。
他……
“你醒了！”守在一旁的医师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俯下身想要凑近查看他的伤势。
李直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医师靠近的瞬间，他猛地坐起身，忽略胸口传来的撕裂剧痛，单手死死扼住医师的脖子。
汹涌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令人不寒而栗。
“救…救命。”医师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双手拼命抓着李直的手腕，想要挣脱，可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医师微弱颤抖的呼救声越来越淡，绝望的呼救无人理会。
“伤口裂开了，血又流出来了。”
一道女声悠悠响起，带着嫌弃与骄纵。
李直侧头看去，眼底的阴鸷浓得化不开。
给了她逃的机会，竟还不知死活，偏要撞上来。
真是蠢得找死。
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铺着软垫的贵妃榻，榻上斜倚着一位少女。裙摆垂落在榻边，露出的脚踝纤细白皙，慵懒矜贵。
女郎生得标志艳丽，一双勾人的媚眼似乎透着若有若无的邪性。但奇妙的是，她眉心的一点朱砂冲淡了那一份邪性，反倒添了几分矛盾的圣洁感，**却神圣。
顾幼君一只手半曲撑着脸颊，唇角向下压着。姣好的面容透着几分嫌恶，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李直。
“他要死了哦。”顾幼君指着医师，轻叹道。
真叫让她生厌。
该死的人没死……
“你是谁！”危险压迫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系统任务：阻止戾帝爱上顾氏】
【系统任务：获得戾帝恩宠】
【请宿主尽快取得戾帝信任】
【将戾帝留在侯府】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接连响起，一缕厌烦在顾幼君眼眸闪过，仔细一看已不复。
“是郎君你的救命恩人啊。”顾幼君眨眨眼，笑盈盈地与李直对视。
勾着的嘴角沁甜明媚，全然不见方才露出的嫌恶。
这戏演得太假。
李直心中冷笑。
分明恨他入骨，却偏要摆出这般示好的模样，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李直扣在医师脖颈上的力道愈发收紧。
他漠然地看着医师在掌下挣扎，看着对方的脸从涨红变青紫，直至医师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彻底没了气息。
李直像丢垃圾般，将已然咽气的医师“砰”的一声抛到顾幼君的贵妃榻前。
真该死。
顾幼君跪坐在榻上，膝头的朱裙裾扫过医师圆睁的双眼，尸体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狰狞又可怖。
不过片刻前，这人还在为李直清理伤口、调配汤药，此刻却成了李直掌下的亡魂。
死不瞑目。
“郎君当真是……” 她笑颜未变。
不识好歹。
顾幼君下榻，赤脚走到李直面前，而后跪坐在榻沿，轻轻抬起李直的手，缓缓将其放到自己白皙的脖颈处。
李直的拇指无意识碾过她脉搏，感受着那规律、稳定的跳动。
鲜活，温热。
少女将她的命交到他手中，以此向他证明自己的无害。
倒真胆大极了。
男人的手掌温热宽大，肌肤相贴的瞬间，一股暖意顺着脖颈蔓延开来。可下一秒，修长的五指却骤然收紧，寒意刺骨。
“郎…郎君，真是…杀红了眼。”顾幼君气息薄弱不稳，声音被掐得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痛苦的颤音。
她仰头望着男人阴鸷的眉眼，忽然将整个身子往前送了送，单薄的肩背绷直，锁骨凸起成伶仃的弧：“是连我这救命恩人，也不打算放过了吗？”
她的尾音发颤，却偏要绞着笑意，明明摇摇欲坠，却偏要漾出潋滟的光。
“救命恩人？我凭什么信你？”李直指尖收紧。
他嗤笑一声，笑声带着嘲弄与不信。
他倒想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顾幼君察觉到，这力道虽重，却没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李直不杀她，却在戏弄她。
是等她向他示弱，求饶是吗？
呵。
“我会在，黄…泉路上，静候…郎君。”顾幼君的声音愈发支离破碎，脸颊因缺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双勾人的媚眼带着恣肆的疯狂。
青年的手劲松了半分，多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
顾幼君贪婪地吸了口气，哑着嗓子：“郎君不知，我乃平阳侯之女，顾幼君。昨日我本是去径隐寺祈福，不想突骤大雨，在废庙躲雨时，恰巧撞见郎君重伤……”
顾幼君顿了顿，目光扫过李直胸口渗血的绷带，语气软下来，带着几分疑惑：“郎君，不记得了吗？”
“撒谎。”
李直指尖摩挲着顾幼君脖颈细腻的肌肤，力道不轻不重，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她——生死仍在他掌控之中。
顾幼君喉间溢出破碎的咳嗽，她仰起脸：“我为何要撒谎。我知郎君此刻心有戒备，但我若想害郎君，那日在废庙便不会救你；若想利用郎君，也不必将自己的命送到你手中。”
李直：“……”
顾幼君的话说得恳切且低落。
仿佛真的在对李直这般态度感到失落。
“更何况，平阳侯女星命天凤，我的天命普天皆知。我未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人，为何要害你这等无名小卒？”
顾幼君说着，摸索着腰间的玉佩，用力攥下，绶带将手掌攥得通红。
李直对她的杀心是真，这个男人即便失了忆，骨子里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戾帝。
她玩了一场危险的游戏，用以试探戾帝，并不代表她真准备死在戾帝手中。
该死的戾帝！
她定会想办法——亲手杀了他！
李直接过玉佩，玉佩在宽大的掌心显得格外小巧玲珑。他的拇指轻轻在“天命所归”四字上摩挲，缪篆凹痕在指腹下细腻起伏。
平阳侯府，顾氏……
“顾幼君。”他一字一字，缓缓说出她的名字。
“是。”顾幼君勾着唇角轻笑，眼尾因之前的窒息漫起红晕，眸中漾着笑意，半点未见对死亡的恐惧。
真是有趣……
李直松开顾幼君，任由其失去支撑仰躺在榻上，颈间掐痕泛着红紫，朱唇随着喘息轻轻开合，像朵被骤雨碾进泥里的娇花，偏要在烂泥中洇开最后的幽香。
“我失忆了。”李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失忆？！”
顾幼君支起身，神情满是担忧，“郎君，方才那位医师说你伤了头，这头上的伤向来最是复杂难测。颅内瘀血虽已清理，可即便如此，大概还是会留下病症，只是具体的病症还需待你苏醒。你忍耐一下，我这就唤医师过来。”
……
医师弓着背，大气都不敢出。他小心翼翼窥看着坐在榻上相貌不俗的两人。
榻上，俊美高大的男人斜倚着软垫将身旁的少女衬得娇小柔弱。本应是和睦美好的画面，但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布满狰狞可怖的红痕，在她极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惊心。
医师暗自叫苦不迭。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伤这位祖宗？千万可别牵连了他。
顾幼君眼眸微眯，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医师，轻启朱唇：“怎么样了？诊了这么久，总该有个说法吧？”
医师定了定神，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回话：“郎…君，头部受到到剧烈撞击，导致脑中瘀血阻滞脉络，故而丧失了过往记忆。只要后续仔细调养，按时服药化瘀，或许… 或许还有恢复的可能。”
他被唤来得突然，引路的婢女塞给了他一方写好的药帖，还冷冷威胁“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乱讲”。他哪敢忤逆，只能掺着几分模棱两可的说辞来回话。
那方药贴分明不是诊治失忆之症，而是些活血化瘀、止痛消炎的药材。
是不想这位郎君恢复记忆吗？
“你诊了这么久，就看出这样吗？”顾幼君声音冷了下来。
医师见她神色不虞，吓得一哆嗦，连忙改口：“一定，是一定能恢复记忆。只要按着老夫这方药帖悉心调养，绝对没问题！”
顾幼君这才稍稍满意，她侧头看向李直。
青年神色依旧淡定，好似能不能恢复记忆，都与他毫无干系，这般冷静，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这合理吗？
寻常人遭逢大变，即便强装镇定，眼底也该有几分惶惑，可他却……
或许，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戾帝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痴儿。若他痴傻了，哪些人是不是就会就此罢手？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她自嘲否定了。
不会的。她太清楚那些人的执念了。哪怕戾帝真变痴儿，他们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宁愿扶持一个痴傻皇帝，也决不会舍弃、背叛戾帝。
一群疯魔的信徒——顾幼君在心底咬碎这几个字。
李直突然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寒潭，似乎将她穿透，直抵她心底的阴暗谋划。
她迎上李直审视的目光，明媚一笑。
不着急。
猎人捕虎，从不会在老虎张牙舞爪时贸然上前，总要等它卸下防备，安心舔舐伤口时，再悄悄拉满弓弦，将淬了毒的箭，精准刺入它的咽喉
一击毙命。
顾幼君扯过薄毯，轻柔地盖在李直腿上，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郎君如今重伤在身，若贸然离开，怕是撑不了多久。我侯府虽不算顶尖权贵，却也能为郎君提供一处安稳的疗伤之地，还能为郎君寻来最好的药材”
李直视线落在那纤细却布满赤红指痕的脖颈上，眸色晦晤。
“郎君只需安心在此疗伤，待伤愈后，要走要留，全凭郎君心意。”
顾幼君似是没察觉他的审视，反倒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抚上脖颈处的淤痕，指腹碾过青紫色的淤伤。
许久，李直才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多谢。”
这声“谢”轻飘飘的，毫无真心，顾幼君却像是得了许可般，支着身微微逼近。
一双勾人心魄的眼淡淡睨着李直，轻软道：“郎君，不若也想想……该如何报答我这个救命恩人呢？”
少女唇角漾起的笑意，藏满了蜜与刀，明明是只将利爪搭在猎物心口的小兽，却装出无辜模样。
“你想如何。”
少女艳丽的面容晕上几分娇羞，她半咬下唇，耳骨爬上红晕，眼底的暗示欲语还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在他耳边：“我要郎君保护我。”
少女的馨香扑在男人身上，织成一张暖昧的死网。
“女公子身份尊贵，何缺我一人保护？”李直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
一只不知好死的窃鼠。
该如何让她…死得悔恨？
悔恨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他见过太多各种想接近他的戏码，唯独她的戏码，最是拙劣。
先是故意设计杀他，转头又跟他玩起了救命恩人的戏码。
很好，他注意到了，但她离死也不远了。
“我的身份特殊，盯着我的人太多了，谋划害我性命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我要郎君做的，不是寻常的护卫，是寸步不离的保护。”
少女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像最善迷惑人心的狐媚。
李直冷笑。
顾幼君素白的指尖扣上他腕骨，缓声：“莫非郎君真要做忘恩负义之徒？”
顾幼君的质问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蛮，他突然想到踏入陷阱的幼鹿，殊不知诱引它来的食物，藏着将它囚困的牢笼。
自寻的死路。
【警告！宿主注意态度，请勿玩火**】
李直抽回手腕：“待我伤愈再说。”
“好，我等郎君伤愈。”
顾幼君抬眼时，唇角漾着明艳的笑：“对了，郎君未失忆前曾与我说过，你名叫允之。”
女郎明艳动人，带着少女的鲜活。
允之，是戾帝李直的表字，极少人知道。
她在试探李直。李直平静得有些过，不像是个失去记忆的人。
“允之？”李直蹙了蹙眉，带着一丝的茫然。
【监测宿主行为已偏离！系统发起警告！】
系统音在脑中炸响的同时，伴随着一阵尖锐细密的刺痛。
“嗯，允之。”少女展颜笑得明媚，指尖微微发颤。
仅一瞬刺痛消失，脑中只留下系统冰冷的警告。
【请宿主遵循系统指引，否则将升级惩罚机制】
顾幼君垂眸，错过李直瞳中一闪而过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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