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在天,轰鸣声不断,震得窗棂都在微微发颤,仿若要将这天地震碎。
昏暗的屋内,梳着丱发的女童发疯似地拍打着那扇紧闭冰冷的门扉。
女童五六岁的年纪,白皙的小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毫无血色,惨白如纸。
一双乌瞳瞪得滚圆,里面盛满是无尽的惊惶与绝望。
“母亲!母亲!我错了!求求您开开门!救救我!”稚嫩的哭喊声被雷声淹没大半,只有掌心拍打门板的“砰砰”声格外清晰。
不多时,手掌的皮肤便被磨破,鲜血顺着指尖滑落,落在地面,晕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她恐惧极了,不敢回头,因为在她身后,正躺着那死状凄惨的女婢尸体。
女婢是被用钝器一下一下敲击折磨致死,头骨凹陷,双目圆睁,死状凄惨。每一下敲击,都伴随着女婢凄厉的惨叫,在狂风与雷霆的交织下,格外刺耳凄厉。
而这一切,就在女童全程的注视下发生。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啊!” 婢女的哀嚎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
如那行刑的钝器一般,一击又一击地狠狠砸在女童的心上。
是她还不够强大。
女童就这样敲着门,敲了很久,久到她手臂酸痛麻木,也没有人放她出去。
阴暗一点点蚕食吞噬着她,孤立无援,让她几乎要溺毙在这片绝望里。
突然,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的门板,而是李直那泛红满是恨意的眸色。
她的脖颈正被他死死掐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力度一点点地收紧,勒得她呼吸困难,喉间只能发出细碎的“嗬嗬”声。
直到意识渐渐空白,那只手也没有松开。
她……解脱了。
“不可能的,休想。”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顾幼君猛地从床榻上惊醒,大汗淋漓。
她抬手抚上额,冰凉的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梦中的画面如鬼魅般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已无法再入睡。
……
次日一早,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
“郎…郎君,您趁热喝…喝了吧。”
小僮捧着方形小托盘跪在榻前,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打着哆嗦,连托盘都跟着微微晃动。
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黑褐色的药汁在白瓷碗里泛着微光,散发出淡淡的苦涩味。
李直靠在榻头,抬手轻轻一挥,示意小僮将药递过来。
尽管青年看起来并不比他大几岁,但他却怕极了青年。或许是因为青年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亦或者是他凛冽的眼神。
小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托盘举高,往前递了递。
可就在李直的指尖快要触到碗沿时,小僮只觉手腕一阵剧痛,慌乱间,手中的托盘“哗啦”一声倾翻。
漆木托盘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白瓷药碗摔得四分五裂,黑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苦涩的药香瞬间充盈整个屋子。
小僮惊慌伏倒,连连磕头请罪。
顾幼君推门进来,恰好被她瞧了个正着。
李直抬眸看她,眼眸微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似乎在不满她这般肆意地推门而入。
他对着小僮道:“下去。”
“站住。”清脆骄纵的女声制止。
小僮跪地不敢起身。
顾幼君走近,“废物!不过是端一碗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小僮吓得脸色惨白,带着哭腔求饶,显得十分惊恐。
“蠢货!耽误了郎君用药,你有几条命担得起?” 顾幼君的声音更冷了些。
“是是是,这药…奴这就去重新端……”在顾幼君冰凉的注视下,小僮连滚带爬地起身,踉跄退下。
很快,小僮便端着新煎好的药回来了。
他神色紧绷,双手捧着托盘,仿佛手中端着的不是治病的药,而是一碗剧毒。人好不容易挪到榻前,屈膝刚要将药递向李直,坐在榻边的顾幼君却伸手接过了药碗。
不知道他重新去端药的这段时间里,屋内的两人发生了什么。榻边的少女眉眼弯弯,嘴角勾着笑。可榻上的李直,脸却沉得可怕,乌云密布般。
顾幼君轻轻搅动着汤药,苦涩的药味缓缓升腾。她看着碗中荡漾的汤药,柔声道:“允之,趁热把药喝了吧。”
李直的目光落在离他极近的少女身上,视线掠过她唇角的笑,落在脖颈处,那处的伤势已变成一片淤痕,青紫色的痕迹盘踞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肌肤下跳动的脉搏蓬勃盎然,距离少女被他掐到濒死的发颤,离死亡仅一步之遥,也才过去一夜。
她不是朵脆弱的娇花。
她的胆大得很,不然也不敢拿话激他。
“允之该不会是怕苦吧,放心,我早已让人备好了蜜饯。”
李直没有搭话,顾幼君也没有恼。依旧不紧不慢地搅动着汤药,耐心地等它变温。
乖巧的模样,全然不见方才挑衅的姿态。
待汤药温度适宜入口时,顾幼君噙着笑,将药碗递向李直。
李直的手已抬到半空,指尖即将触到碗沿,顾幼君却猛然收回。
没等李直反应过来,顾幼君已端起药碗,仰头猛地喝了一大口。药汁入喉,苦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苦得顾幼君皱紧眉头,苦得想发作脾气。
她突然想起后世对戾帝的评价——多疑嗜杀。
或许戾帝打翻的那碗汤药,是怀疑汤药里有问题?
无论戾帝是怎么想到,这碗药,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表明态度的机会。
顾幼君放下药碗,露出嫌恶,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娇嗔埋怨道:“原来这么苦!”
她将汤碗递给李直,“良药苦口利于病,允之定要好好养病,等你伤好了,才能好好保护我。”
少女的眼尾因苦涩泛起水光,衬得那双媚眼愈发灵动。
李直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看穿。半响,才接过汤药,一口仰尽。
顾幼君笑意更浓。她递上一盘蜜饯,“尝一尝,这梅子最能去苦味了。”
少女抬着眼,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宛若林间初生的幼兽一般,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未驯的野性。
小女娘都能忍着苦味不找糖吃,他又何须。
……
这几日,平阳侯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日雕梁画栋的庭院里,忽而多了好多面生的面孔。
奴仆们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相较之下,三娘子顾幼宜的小院却一下变得冷清。往日的仆役尽数不见,整个院子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响,唯余两个贴身婢女守在院内,还有两名守在门口盯守的护院。
顾长兼疾步而来,一身青色锦袍都因快步走而沾了些风尘。他刚要跨进院门,就被护院伸手拦下:“世子止步,无女君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三娘子院中。”
“母亲只说不许幼宜外出,”顾长兼额角青筋跳动,语气压抑着怒火,“何时连伺候的人都不许出来了?”
他实在想不通,不过几日功夫,母亲为何对幼宜的态度变得如此强硬。
话音刚落,门扉吱呀轻响,婢女明珠低着头推门而出,声音细若蚊蚋:“世子,女郎让您先回去吧。”
顾长兼不肯罢休,上前一步追问:“大兄的事到现在还没下定论?母亲为何就着急禁幼宜的足?母亲可是对幼宜说了什么话?”
明珠依旧垂着眼,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多说:“世子,女郎一切安好,让您不必挂怀。”
她想起那日,女郎失魂落魄地回院时,身上带着伤,脖颈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
她还没来得及上前关切地问个究竟,女君的人就已踏院来将院中,二话不说就将院中的奴仆全部遣走,连她和明玉都要被带走。是女郎咬着牙,在女君院中跪了两个时辰,磕了不知多少个头,才求来让她们两人留下伺候的余地。
女郎知道世子定会为她向女君求情,所以特意叮嘱过,无论如何不能让世子卷入其中。
顾长兼看着死寂般的内院,又看了看面无表情、油盐不进的护院,最终只能沉声道:“你告诉幼宜,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她。”
“让她再等等,我定会想办法让母亲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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