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不过就是本心。每个人都有，只是或早或晚，能否认清罢了。”宋澈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她顿了顿，侧脸的线条在朦胧雨雾中显得有些柔和，“我们还小，急什么。”
师辞墨听了她最后一句话，即使大脑昏沉中，也轻轻嗤笑了一声。
“怨气这么大？”宋澈“啧”了一声，带着点无奈：“叩心三问，你这是卡哪了？”
师辞墨没搭理她，闭着眼自顾自换了个话题：“这几天……你去哪了？”
说完师辞墨大脑就清醒一瞬，后悔起来了，显得自己多在意。
“和大师兄出去了。”宋澈倒没想这么多，答得简洁。
“大师兄？”师辞墨想起暮央雨的话，忍不住追问，“他修的无情道。你总和他混在一处，凌霄……掌门师叔不怕他影响你的道心吗？”
“我没有道心。”宋澈说。
师辞墨气得扯她头发，宋澈赶紧求饶，不敢再胡说话。
“他那无情道，修到元婴期就卡了快两百年了，寸步难进。”
宋澈语气里有点不易察觉的微妙，“老不死、咳，师尊说，大师兄想勘破无情道，得先入红尘，体会七情六欲，方能真正超脱。说他现在这样，是道心不稳。‘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但若连情为何物都不知晓，又如何真正无情？’师尊原话是这个。”
接着她又带了一丝真实调侃：“大师兄表面上是恭恭敬敬应下，其实一转头就在背地里骂老头子屁都不教他，天天就知道自己闭关，让他摸着石头过河，现在卡住了又来说风凉话。”
师辞墨听得有些发懵，被太微复杂的师徒关系弄的头痛，一下一下蹭着对方的发丝，追问：“然后呢？”
“大师兄不信邪，偷偷跑去术星峰找尘缈道君算命了。”宋澈微微侧脸，这个动作不小心撞了下师辞墨蹭她身边的额头，宋澈赶紧又把脸侧回去。
“尘缈道君？”
师辞墨被撞的发懵，好半天才想起这是术星峰长老，和天机楼一样的路子。推演天机，卜算命格，但性情古怪，等闲不轻易为人测算。
“对啊，”宋澈语气里带上了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那老神婆神神叨叨的，给他批了两个字，说他入红尘的契机，一在暮师姐，二就在我这儿。”
师辞墨愕然：“暮师姐？和你？”
宋澈带着点无奈的认命：“暮师姐那边，不知道他们又是有什么陈年旧事，大师兄死活也不肯去暮师姐，就只能天天拉着我，想在我这找突破瓶颈的契机。”
原来如此。师辞墨心中恍然，却又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就是女主吗，身负气运，连做他人入道的引子，都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不对，说到原著，这好像是本恋爱小说来着……
高热带来的混沌让师辞墨思绪跳跃，想到原著，她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因发烧而带着点糯哑的鼻音：“宋澈……你喜欢师徒恋吗？”
她能感觉到，宋澈背着她行走的步伐明显滞了一下。
“什么？”对方的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和错愕，完全没想到师辞墨来这么一句。
师辞墨却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执拗地重复，带着一股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劲头：“我说师徒恋，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宋澈的回答带了点无奈，还顺带揣测，“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是不是想看话本子了，不过我看的话本子也不多，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帮你找亓官要，她那里话本子多。”
你们这里所有师徒恋话本子加起来也敌不过我那一本。
师辞墨把滚烫的脸颊往她微凉颈窝里埋得更深，她声音含混，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不信。”
宋澈不喜欢师徒恋？现在说不喜欢，将来还不是收了个小徒弟，爱得死去活来，搅得三界不宁。果然年纪小，话不能当真。
宋澈似乎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和态度噎住了，半晌没说话。
师辞墨却不依不饶，思维又跳到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地方：“你喜欢魔族吗？”
她徒弟好像是人魔混血吧，不对，这人这个样子能收徒吗，有这种师尊，牧溢之就算不是人魔混血，误入歧途的可能性也很大啊。
“你怎么老问我这些？”宋澈说着，但还算纵容，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魔族和魔修不是一种东西，魔修是修士堕魔修魔，还有修回正道的机会，魔族是魔修生下来的孩子，天生带着魔气，是不得仙途的。
好一会儿，师辞墨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会直接说“我不喜欢”时，宋澈却说：“魔界，人间，修真界，于我眼中，并无什么两样。”
这个回答出乎师辞墨的意料，但细想之下，又好像确实是这人的作风。
也对，这人未来魔族那边还有情缘，要是她讨厌魔族，势不两立，怎么和未来情缘搭上线。
“如果你以后喜欢上魔族，你怎么办？”师辞墨带着点八卦的意味。
宋澈被她这接二连三、不着边际的问题问得彻底没了声音，只觉得背上这人烧得恐怕是真不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掂了掂背上轻飘飘的人，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回到太微峰，找点对症的丹药给人灌下去，怕把脑子烧坏了。
不知道宋澈是怎么想法，但见对方不答，师辞墨就恼了，带着八卦被打断的不悦，扯她头发：“我问你话呢！”
“你怎么总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背着她的人似乎彻底无奈了。
宋澈偏了偏头，试图看清师辞墨的表情，却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耳尖，“烧糊涂了？”
“……你才糊涂。” 师辞墨有气无力地反驳，“你快说，你喜欢上魔族怎么办。”
“我应该不会和人在一起的。”宋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似是非是回了一句。
“你也是？”师辞墨迷迷糊糊地接话，她穿越过来也不打算和人扯上联系，她还想着能不能找道办法回去呢。
但随即师辞墨又固执地绕了回去，“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呢？”
“喜欢上就喜欢上呗。喜欢和在一起，是两码事。”宋澈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就算喜欢上谁，也不会和那人在一起的。”
这叫什么话？
师辞墨怔住了，烧得糊涂的脑子费力地消化着这句话。喜欢，却不在一起？为什么？她不明白。喜欢难道不就是想要靠近，想要拥有吗？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声音里充满了困惑，这人居然还有这么“大度”的一面。
这一次，宋澈没有再回答。
她只是沉默地背着师辞墨，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在湿滑的山路上。那沉默下的微妙不对感像压在师辞墨的心口，莫名让她喘不过气来。
宋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本书难道是个be结局。
师辞墨想着，突然感觉不对。
按着这人说法，她和她徒弟谈，两人不在一起，而是直接用师徒相称，行道侣之事不就行了。
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或者说，师辞墨不想再深究什么了，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原来她喜欢这种玩法。
师辞墨感慨。
难怪原著里她和牧溢之的感情路走得那般坎坷，原来根子在这儿。一个压根没打算“在一起”，另一个，啧，谁知道那倒霉徒弟是怎么想的。
“那你以后收徒，喜欢什么样的？”师辞墨问。
宋澈这次倒是应了，轻轻笑了笑，随口应道：“收那玩意儿干嘛？平白长了一辈，显得我老死了。” 语气里是十足十的嫌弃。
但赶在师辞墨不满前，她还是给出了答案。
“非要收的话，大概得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东不敢往西，嘴巴要甜，得捧着我。我想要，他得给我送到，我闯祸，他得给顶着。要是长得好看又听话，就摆在太微当花瓶，要是笨手笨脚惹人烦，就再收个沉稳点的小徒弟，或者扔到大师兄二师兄那头疼，让他们搭伙自生自灭去。”
师辞墨：“……”
你直接说找冤大头不就行了，果然，她就知道，这人根本毫无为人师表的觉悟，牧溢之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么个师尊，难怪后期会黑化强制爱，指不定是恨大于爱报复来着。
“你这样子的……谁会受得了……”师辞墨闷闷说。
还“不会在一起”，轮的到她挑来挑去了，就这种惹是生非的性子，天底下哪有能和她“在一起”的人？有也得被气跑了。
宋澈笑了：“受不了也得受着，我本又不贪恋这些情爱。”
“大道本是独行，又何须累赘。”
大道无情，又是这个说法。
幽深竹林渐渐开阔，师辞墨视线越过对方肩头，望向远处在雨夜中若隐若现的山峦轮廓。
思绪更加混乱黏稠，她又想起天机楼，想起灵析堂，想起暮央雨……想起自己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的叩问。
“天道，人道，本我道……”她无意识地念出声，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宋澈……你要证哪一条？”
背着她的人再次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更沉。只有脚步声和雨声，单调地重复。
师辞墨等得有些不耐烦，头又渐渐痛起来，让她变得有些焦躁。她下意识地勒紧了环着宋澈脖颈的手臂，带着点泄愤的力道：“说啊……”
“咳……轻点。”宋澈被她勒得轻咳一声，却没有挣脱。
她似乎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被雨声掩盖。然后，师辞墨听到清晰而平静地回答：
“天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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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前尘往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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