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辞墨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或者说，若宋澈不证天道，她才会意外。
“你呢？”宋澈反问她，带着探究，“你想证哪一条？”
“不知道……”师辞墨听见“证道”就恼。她是真的不知道。证道叩心三问，她连第一问都答不上来。
她烦躁地撞对方的头：“你别老问我，是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要证无情道？”
“我？”宋澈被逗笑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荒谬感，“你觉得我这样子，像是能修无情道的料吗？”
师辞墨看人向来不看表面，这人总是笑意盈盈，看似没心没肺，但底下又似乎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让人看不透她想法，行事太过恣意随性，行为举止就显得过于诡谲多变，让人难以琢磨，这便是她不愿意靠太近的原因。
那对琥珀色眼眸，太过清澈透明，看人简直就像镜子一样，从里面可以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却从不泄露丝毫真正的情绪。这人看人又过于直接，从来毫不掩饰，师辞墨每每和这人相处，都十分讨厌，不愿意和她对视。
“我觉得你天赋挺高的。”她说。
“天赋高？”宋澈重复了一遍这句听不出是褒是贬的评价。
她依旧脚步未停，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混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天赋高有什么用？大道三千，又不是比谁跑得快。跑得快，摔得也狠。”宋澈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得意，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再说天赋高就一定要证吗？道心是本心，天赋高的道途却未必是自己想走的那条。多的是人道途跟自己本心相悖，宁愿卡着也不愿走。”
师辞墨伏在她背上，脸颊隔着微湿的衣料感受着对方身形的轮廓，眩晕感一阵阵袭来，她闭着眼，鼻息间全是暖香，更加混沌。
“摔了……再爬起来就是了。”
听了对方一通，师辞墨趴在对方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也没什么力气，
“说得轻巧。”宋澈掂了掂背上的人，让她趴得更稳些，“有些人摔一跤，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大师兄卡在元婴前多少年了，师尊说他就是当初太顺，现在才摔得这么狠。”
“你也会摔吗？”师辞墨下意识地问，问完就觉得这问题蠢。
天命之女，怎么会摔？
宋澈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应该不大可能。不过我倒挺想摔的，摔了躺会儿也挺好。”
这话说得轻飘飘，又是惯有的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玩笑的随意，师辞墨听了一时竟接不上话，但心里绝对是生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猛地收紧环着宋澈脖颈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前行的人一个趔趄。
“咳咳咳！轻点！你真想勒死我然后自己爬回去吗？”宋澈连连咳嗽，又有点发懵，“你怎么又生气了？”
师辞墨自己也是浑浑噩噩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只知道有气往这人身上撒准没错，她把脸埋在对方肩窝，不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许是觉得这沉默太过压抑，又或许是背上的人安静得有些异常，宋澈主动打破了寂静，声音带着点试探：“是因为我用金元宝吵你睡觉吗？”
对，还有只不知道在哪里的癞蛤蟆。
师辞墨后知后觉想起这么一个东西，瞬间某种滑腻冰凉的触感猛地窜入脑海，让她一个激灵。
火越烧越旺，气得用力扯对方头发：“对，你还没说你鬼鬼祟祟把那只丑□□弄到我那里，到底想干什么？！”
“唉轻点轻点！”宋澈被扯得直晃，差点把师辞墨晃下去，委委屈屈说，“什么丑□□，人家有名字，叫金元宝。”
“金元宝？”师辞墨嗤笑一声，对这俗气的名字表达了充分的不屑，“它哪里配得上这个名字？长得歪瓜裂枣，叫声还难听，半夜打开门看见，还以为是阴间来的小鬼。”她实在找不到更文雅的词来形容那只□□带给她的视觉和心灵冲击。
“诶，你怎么能这么说它？”
宋澈替自己的灵宠鸣不平，“金元宝可不是普通的瘌□□，它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金线蟾蜍，以金银为食，有聚财寻宝的功效。它性子傲得很，只喜欢认有钱人为主，原先是东海送来天衍宗的贺礼，后面被灵兽峰养在主峰，当做镇场子的宝贝之一。”
“灵兽峰的东西怎么落到你手里了？”师辞墨语气带着一种微妙的怀疑。
“你把我想到哪里去了？！”宋澈听出师辞墨的怀疑，难以置信，“我是那种需要小偷小摸的人吗？”
师辞墨“嗯哼”一声，也没应。
“我哪有！”宋澈喊冤，委屈解释，“我前些天去灵兽峰找谢师兄还书，路过主峰那池，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就蹦跶着追出来了，一路跟着我，甩都甩不掉。一路跟我跳回了太微。我看它穷追不舍，一副非要认我为主的架势，想着好歹是灵兽峰的宝贝，也不好太拂了面子，就勉为其难收下它了。”
师辞墨听得一阵沉默，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谢师兄，他知道吗？”
灵兽峰的镇峰灵宠之一，就这么被宋澈“勉为其难”地拐走了？
宋澈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知道啊。怎么能不知道？谢师兄当时脸都绿了。不过，是这金蟾自己非要跟我走的，又不是我强抢的，他还能怪我不成？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灵兽峰自己没钱，养不住宝贝，或者怪这金蟾太势利眼，见钱眼开。”
师辞墨听着她这番理直气壮到近乎无耻的言论，只觉得额角又开始突突直跳。
“见钱眼开？它看上你什么了？太微峰难不成还是什么藏富之地？还是说你私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
她想起宋澈之前提及的鹤汤，土鸭，还有那见鬼的梅子酿，越想越觉得这人路子野得很。
“它追着我像见了亲妈一样，自然是觉得在我身边，比待在灵兽峰那死气沉沉的池子里更有前途。”宋澈侧了侧脸，答的含糊，语气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狡黠。
“我看它就是瞎了眼。”师辞墨冷笑一声，也不追问，“你给我说重点，你把这丑东西弄到我院子里，到底想干什么？”
提到这个，宋澈反而心虚起来了，声音都底了几分：“我本来想着，我反正也不差这点财运，就想着转赠给你也是一样的。谁知道、谁知道这死□□这么势利眼……”
“我把它扔到清寂峰，它倒好，每天晚上都偷偷摸摸，锲而不舍地蹦跶回太微峰找我。我送一次它跑一次，送一次它跑一次！要是我给它下了禁锢法咒动弹不得，它就叫个不停，一直把你吵出来为止……”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充满了挫败感和匪夷所思，仿佛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师辞墨：“……”
巨大的无语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先是愣住，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直冲头顶。
“一只癞蛤蟆，也敢嫌我穷……”
这简直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听过最好笑，也最可悲的笑话。
这就是命途吗？竟然连一只癞蛤蟆都瞧不上她，宁愿每晚长途跋涉也要回到宋澈身边？
命途这记耳光，抽得可真响啊。
“把它扔了。”师辞墨阴冷道。
“啊？这不好吧？”宋澈心虚道，“再怎么说也是灵兽峰的宝贝，谢师兄虽然默许我养着，但要是真弄丢了，他怕是要召唤万兽把我从修真界杀到魔界……”
“那就那丑东西拿走！别再让它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就弄死它！”师辞墨火道。
“丑吗？”宋澈似乎有些遗憾，“我觉得金元宝挺威武的啊。你看它那色泽，那气势，它……它虽然长得不那么符合大众审美，但看久了也挺憨态可掬的，可以帮你解闷啊！而且它真的很会寻宝，以后说不定能帮你找到什么天材地宝呢？”
“威武？憨态可掬？”师辞墨被这人的滤镜气笑了，“一只胖得都快走不动路的癞蛤蟆，你管那叫威武？它肥成那样，要不是因为它是只癞蛤蟆，你是不是就会像炖那只鹤一样把它炖了？”
宋澈心虚没有说话。
“还解闷，”师辞墨想象了一下自己对着一只癞蛤蟆解闷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更加是冷笑连连，“我看你是嫌我命长，想让它吵死我，或者恶心死我。”
宋澈：“……”
她似乎被师辞墨的油盐不进噎住了，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你真这么讨厌它？还是……只是因为是我送的？”
师辞墨心口微微一悸。
讨厌那只□□吗？自然是讨厌的。滑腻冰冷，长相丑陋，叫声扰人。
但因为是她送的才更讨厌吗？
雨丝凉凉地落在她的睫毛上，带来轻微的痒意。师辞墨蜷在宋澈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抓住了对方微湿的衣料。
她不愿意深想这个问题。
“我只是想送你点什么。”宋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师辞墨从未听过的，近乎茫然的情绪，“你好像什么都不喜欢。衣服不要，吃食也不要……我就想着，金元宝或许比较特别……”
特别？确实特别，特别到让人想把它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扔出天衍宗。
师辞墨闭了闭眼睛，思绪都被激得几分清明。
“宋澈。”
她开口，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不需要你送我什么，我不会收。你也别太靠我太近，我不想要。”
前尘往事篇可以收尾了，下章开始。大概渡个一两章承接就渡到捅刀那里了[奶茶][奶茶]
发现一到晚上快更新的时间就好多点赞，一登jj看到红点十几条点赞，感觉大家在无声催促[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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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前尘往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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