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二人四目相对，最终陈启开口道：“你知道嘛，这些年，我不止一次对你动手，只可惜，你那祭司的身份，当真是护命牌。”他语气里带了三分可惜。
莫离道：“我知道。”
陈启嗤笑：“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保下我，为何不杀了我？”他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恨意。
莫离道：“你就如此恨我？”
陈启道：“何止？我每时每刻都想着让你去死。”
莫离苦笑一声，将陈启的剑塞进了陈启手里，整个人贴着笼子：“那你动手吧。”
陈启直接将剑插进了莫离的肩膀里：“你以为我不敢吗？”
莫离道：“我知道你会。”他的语气里满是悲伤：“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们会变成这样，但我心愿已了，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那我如你所愿。”
“啊！”陈启大喊一声，将剑插的更深了，莫离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噗嗤一声陈启拔出了剑，他似乎还想再插进去，可是手颤抖了半天，最终那把剑还是落在了地上：“莫离。”
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对他下不去手。
他的声音颤抖：“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尝尝我所受尽的痛苦。”
莫离没有反驳：“好。”
陈启最后看了一眼莫离：“你就应该这样痛苦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然后拿起剑，毫不犹豫的挥剑自杀了，鲜血流满了笼子，陈启的血肉在飞速消失，然后是白骨，最后只剩下了鲜艳的曼珠沙华，一个人在夜空中颤颤巍巍，朝着一线牵的方向飞去。
莫离看着他消散的白骨：“好。”
他看着永恒不变的月光，这片土地，终究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沉迷于虚假而不自知和清醒却又不得不沉沦，哪个更好不得而知，但肯定是第二个更为痛苦。
另一边，黎景月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城池，忽然说了一句：“好巧。”
谢锦城道：“这里……，是月城。”
黎景月点了点头，是月城，她心心念念，却以这种方式而回来的月城。
她转身对谢锦城道：“走吧，我们去随便找家客栈，明天早上去找舅舅。”
城主府黎家坐落于月城的东北角，曾在八年前被损坏，后来重修时加了很多舅母生前最爱的江南山水，面积近百亩，内有侍从、医师等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很是诗情画意。
黎景月带了一个斗笠，站在府邸门前，试图敲门，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到了现在，她忽然觉得近乡情怯起来，忽然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舅舅。
“两位，这是？”在黎景月还在纠结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黎府的侍从发现了，一小支人马熟练的跑过来警惕道。
“我们就是听说了黎府的名声，过来看看，没什么别的事。”黎景月笑道，最终也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
在侍从走后，黎景月看着牌匾上硕大的黎府二字怔愣出神。
“谢锦城，你知道吗，我舅舅会因为一家店铺倒闭而愁的三日睡不着觉，会因为买错了一匹绸缎而絮絮叨叨好几日。”
说到这她反而自己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苦涩：“我幼年时，舅舅下厨时不小心切了一小条口子，我舅母哄了他足足七天有余，他才重新开颜起来。”
他的舅舅从来就不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他一生所求不过偏居一地，阖家团圆，仅此而已。
谢锦城听着她的话满眼都是心疼，怎么会不痛呢，明明她也刚刚失去了自己最爱的舅母，还要承受他们带着恨的爱意。
可又能怪谁呢，大妖袭城当日，哪怕大妖以安心的性命相逼，黎城主和黎景年也没有透露黎景月的位置半分。
于是眼睁睁看着安心被分尸，那样惨烈，那样无情。
黎景月最终还是没有从大门走进去的勇气。
而是悄悄绕到了一处院墙后，熟练的翻过了墙头，拉着谢锦城东拐西拐，避过了巡逻的侍从，然后到达了一处……，祠堂。
黎景月看着祠堂里明晃晃的舅母和母亲的牌位，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一侧的谢锦城也随着她的动作磕了头。
黎景月心道谢锦城与谢长老关系一直惨烈无比，后来又直接去了血煞之地，想来不太知道规矩。
不知道表示敬重的话磕一个就好了，但是这种事情说出来难免尴尬，她也当做不知道好了。
黎景月将母亲的信放在了舅母的牌位前，从盘子里拿出了一个苹果压在了信上，就准备离开。
却听见门咔嚓一声开了，屋里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黎景月左右看了看，被迫拉着谢锦城移到了屋梁上。
黎城主果然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压着信的苹果，他毫不犹豫的走上前，有些疑虑的打开了信，直到看见那熟悉的字迹，他表情一僵。
等看完信的内容，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太可笑了！！！
“出来吧。”他说道，看着的却是安心的牌位，他的妻子，永远安眠在了无尽的地底下。
屋梁上的黎景月冲着谢锦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用嘴唇无声的说道：“我们暴露了？”
谢锦城也摇了摇头，用同样的方式回道：“没有发出声音啊。”
黎城主依旧站在那里：“还不出来嘛，黎景月。”他的语气很是笃定。
黎景月思考了一下，让谢锦城别动，就从屋梁上跳了下来。
“舅舅。”
黎城主上下打量了黎景月一眼，眼中爱恨交织，最后也只能意有所指的哼哼道：“有出息了呀，都会闯祠堂了。”
黎景月道：“舅舅，你听我……！”
黎城主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听。”说完他看向自己妻子的牌位，才缓和的语气说道：“跟我出去。”
“啊！”黎景月疑惑，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了谢锦城的方向，她要是出去谢锦城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但就是这个细微的举动直接便被黎城主抓住了：“屋梁上那个人也下来吧。”
黎景月捂脸，谢锦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了，也利索的下了屋梁。
黎城主同样打量了一下谢锦城，才有些迟疑的说道：“谢锦城。”
谢锦城含笑颔首，就是一副翩翩公子，有风度的模样：“回舅舅，是我。”
黎城主对他的态度反而比对黎景月还和缓了两分：“一起出去吧。”
二人转身到了会客厅，黎城主看向黎景月道：“这信，是星河写的？”
黎景月点了点头，黎城主只是再次压平了信上的褶皱，然后看向黎景月：“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问我。”
黎景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吐出了一句：“没有。”
“呵！”黎城主笑了一声，最后还是自己开口道：“黎家的声誉不能败在我手里。”
黎景月嘴边扬起一抹苦笑，了然的点了点头，反而是一旁的谢锦城想要说些什么，但顾及到黎景月没有开口。
黎城主再次开口：“信的内容我看到了，”他闭上双眼，压住了眼底的无奈和痛苦：“但这件事，黎家帮不了你。
我没什么能力，自从妹妹死后，黎家的势力、声誉便一退再退，便是帮你，也只是徒劳无功。”
黎景月开口道：“我知道。”黎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声名赫赫、四海皆知的黎家了。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开口道：“我想，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提起逝去已久的妹妹，黎城主眼中闪过一丝惦念：“妹妹她……，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封信的？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黎景月道：“我与谢锦城不小心入了一处地方，在那里见到了母亲的残魂。”
“残魂？”黎城主的声音明显震惊了起来：“她……她还有魂魄存留于世，不对，这世间，竟然真的有魂魄存在？”
黎景月点了点头：“我们也是那时才知道确实是有魂魄存在的。”
“那她现在在哪，这些年为何从未回过家，可是魂魄不能移动嘛？她怕阳光嘛？家中可为她修缮没有阳光的房屋，她怎么就没有回来呢？
你们现在将她带回来了嘛？”他一句一句的问道，问的很急，间隔很短，急切的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黎景月苦笑，说得很是艰难：“母亲的残魂一直在我身上，现在已经消散了。”
黎城主怔愣了一下：“已经消散了吗？”
谢锦城点了点头：“黎前辈也很是挂念你。”
黎城主忽然苦笑一声：“那她该有多痛苦啊！”难怪信里着重提了黎景月的身世以及当年的秘闻，难怪她知道八年前月城发生的惨案。
明明就在景月身上，却从未现身出现，现在想来，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吧。只是亲眼目睹这一切，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可是，那安心又算什么？她拼命保下的人，身上居然流着妖的血脉。
谢锦城道：“黎星河前辈的残魂是在香料的作用下催发出来的，出现没多久就消散了，想来，应该也只是一抹残念。”
他本意是想说黎前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但是却让黎城主更加确定了那个残酷的真相。
他那么骄傲的妹妹，他那么热烈张扬的妹妹，只能被困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看着外界一而再，再而三的惨状。
黎城主道：“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的妹妹，他只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和万法蛇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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