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周昀晋愣了愣。他没有特别想过这点，只记得别人似乎形容过，他的信息素闻起来像是图书馆里的有些年头的书，“像老书吧。”
孟广思笑了一声：“你自己都不确定？”
“嗯，我是不太敏感信息素的类型……”除非是特别强烈的信息素味道，他才能准确地作出判断。作为Alpha，他大概是失格的，然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Alpha，没有因此产生什么自卑的心态。
“所以你也不太能闻到Omega的信息素？”
“对。”他在分化发生后的第一个月，尚且还能像一般的Alpha一样，准确地感知到Omega的信息素。在性别分化的症状稳定之后，他反而不大能“闻”出信息素的味道了。
医生对他做过检查，可他的检查报告每一项都很正常，以至于对方无法做出提议，只能建议他在未来打算和恋人结成终身伴侣的时候，再来考虑这个问题。
“那你也不会被Omega引起易感期？”
怎么觉得对方的问题越来越像死亡选择题……周昀晋悄悄在心底捏了把汗，如实回答到：“是。暂时还没有发生过。”
那以后周昀晋要是打算永远标记一个Omega，还能正常地做到吗？这个问题有些不解风情，在从他的脑海中产生的时刻，孟广思就把滚到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现代医学的治疗手段很多，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孟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周昀晋不明所以，但也在这段时间和孟广思的磨合中逐渐学会了一个道理，对方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与其自己做些没根据的揣测，倒不如开口询问。
“没什么。”孟广思自己也不知道，他顺着周昀晋的话说下去，问这些问题的意义何在。他不是个喜欢和别人废话的人。
他们陷入了沉默。
直到周昀晋自言自语起来：“其实我也不想转化成Alpha，世界忽然变得好奇怪。”
“你说这种话很欠揍。”孟广思哼了一声，佯装不满地调侃。实则心中不禁回想起小时候，孟景明在自己和孟依斐背后说的“悄悄话”：怎么两个都是Beta呢？连联姻的价值都没有。
一个靠和池家联姻、才勉强坐稳了晟禾位置的花花公子说出这种话，像是把自己的配种价值视作奇货可居。他和孟依斐分化的结果是Beta，真是最好的结果了……好到每一次想到这点，他都忍不住想笑。
还好在昏暗里，周昀晋看不到他无声的笑容，只是慌忙辩解自己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好奇怪，首先是能闻到各种味道，而且这些味道还能影响我的情绪……”
在此之前，他的心总是古井无波，可自从分化为了Alpha，他就无法克服自己受本能的影响，会被信息素勾起各种情绪的波动。即便因为他不敏感，症状并不严重，可这样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对他来说实在难以适应。
“可你不也享受了Alpha的好处吗？”Alpha总是精力充沛，比大多数Beta和Omega的体力都要旺盛。荷尔蒙驱使他们好斗，却也赋予他们善战的头脑和身体。
“也不完全是那样吧……有些地方以前我可以随便去的，现在都要证明我没有犯罪记录，或是处于稳定状态才可以。”这也是为了其他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可他已经厌倦了被当作一个需要时时刻刻监控的炸弹，“我也想过，要不要把腺体摘除了什么的，但现在的科技还做不到没有后遗症。”
周昀晋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的想法，孟广思不由得惊讶：“你说什么？”
他从未从一个Alpha的口中听说过相似的话。在这个天平倾向强者的世界，自恃信息素压制的霸权的Alpha们，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主动放弃权力的念头。
“啊，有什么不对吗？”周昀晋有点不好意思，他好像经常被别人说有些“奇思妙想”，“我咨询过，但医生也……觉得我脑子有病。”
每一个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的医生，都会先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疾病，在听说他身体一切健康之后，对方都会露出或许他应该去挂个精神科门诊号的表情。
“我是医生，也会这么想。”
周昀晋为孟广思不留情面的话反而笑了。只是轻松的情绪没能持续多久，他感觉沮丧涌上了心头：“我一直想回到从前，那时候我还是个Beta。孟哥，”他放慢了自己的语速，庄重地讲到，“如果我还是个Beta，你会不会更信任我一些呢？”
“……”这不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么？
相同的群体，自然会因为面临相同的生存压力一致对外。他和孟依斐的关系因他们二人都是Beta，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一旦有谁成为了另一个性别，那么和平的表象就会被打破。不论是谁主动，亦或是外力的介入，他们会陷入无休无止的猜忌、争斗，最后是反目成仇。
所以他十分感谢自己曾经为之抑郁过的分化结果，至少，它为他保留了一位永远站在同一阵营的盟友。
他的血亲，他可亲可敬又可恨的姐姐，因为相同的身份，他们必须永远团结彼此的力量，去对抗所有他们憎恶的事物。
“我从小就是个Beta，可我现在成了Alpha，我融入不了Alpha的世界，却也没法回到过去的生活状态。就还蛮苦恼的。”周昀晋干笑几声，似乎意识到了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不适合睡前闲聊。于是他生硬地话锋一转，“孟哥，不好意思，我这么聊无聊的话题……”
孟广思忽然问起：“你知道我父母都是Alpha么？”
之前他刚回国的时候，英耀的人和他提起过。然而他先前自顾自讲个不停的内容，又叫周昀晋觉得承认有点难为情。毕竟他才忍不住说了那么多Alpha的“坏话”，可孟广思的父母都是Alpha。
还好，孟广思没有非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只是接着说到：“所以我从前一直以为，我会分化为一个Alpha。”他用了自嘲的口吻。
话音刚落，孟广思就有些困惑，自己为什么要和周昀晋说这些话。
对方能对他产生共情么？亦或者，他想让周昀晋产生共情吗？有这个必要么。周昀晋的共情对他毫无意义，说不定还会招惹他的迁怒。
就在孟广思思索着之后的发展时，周昀晋不过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沉默或许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孟广思叹了口气：“你还想聊什么？”
“孟哥，你还有一个姐姐？”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想认识？”孟广思见过不少人想用自己做认识孟依斐的跳板，在这个丛林世界中无可指摘。只不过周昀晋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莫名有些不爽。
“不是的，我只是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感觉。”周昀晋坦白地承认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我算得上独子吧，所以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有兄弟姐妹的话会怎么样呢。”
他一直都就读寄宿制的学校，几乎很少有时间回姑姑家。周昀宸在他的心里形象不太清晰，他只隐约记得，自己总站在远处瞧着对方在不同的人群中穿梭，所以谈起兄弟姐妹这回事，他有些好奇。
孟广思想，独生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所有的爱和资源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不应该感到庆幸么？但也许对于周昀晋来说，有兄弟姐妹会是一种慰藉。
“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也没有坏到想要对方消失。”就像孟依斐当年执意把他送出国，是为了能够抢得孟柯与全部的关注，成为除开父母辈外晟禾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这样的举动，也是她对自己的保护——那段时间晟禾因为各种事情闹得厉害，那时候的他性格怯懦，是应付不来的。孟依斐打理好了一切才通知他可以回国，而他已经成长了许多，不再会被周围的人与事轻易地击倒。甚至可以说，孟依斐为他铺好了路，他不必去面对许多困境。
只不过这样的决定，让他感觉痛苦。爱恨掺杂，他的感情难以纯粹。
“这样啊……”
“你要是有兄弟姐妹，还是有个哥哥姐姐好吧。”周昀晋的性子，还是适合有个人照管他点儿，别一头热地给自己招惹麻烦。
“这样吗？我想的是，有个弟弟妹妹就好了。”周昀晋倒没有想过要有个哥哥姐姐，只觉得要是有个弟弟妹妹，一定会照顾好对方。
“比起被照顾，你喜欢照顾人？”
“嗯……可能是。”
怪不得周昀晋对他把他当成小孩那么不甘心。孟广思不太理解这种心态，但也知道的确存在这种类型的人。
“你很容易不小心就和别人变成依赖共生关系？”
“那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理解吧，你会把别人惯坏，越来越依赖你。对方也会因为依赖你失去自理能力。”
“会这样吗？”周昀晋回想了一下，没找到现成的例子。他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
“你自己注意点吧。人和人不论是什么关系，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舒服的。”过于亲密的关系就像藤蔓，生长到极盛的地步就会把两个人缠在一块儿，于是爱滋生恨，难有善终。
“可是……”可是喜欢不就会忍不住亲近吗？周昀晋不太明白孟广思有些冷淡的劝告，但他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疲倦，于是选择了沉默。
“睡吧。明天可不能迟到。”
“晚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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