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昀晋花了点时间将自己从睡意当中解放出来，可还是不免为昨晚的梦感到怅然和困惑。
在梦里，他看到了许久没有会面的母亲。
母亲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点着床头柜的灯，为他柔声念着故事，从格林童话到安徒生童话，那些故事其实他也听过许多遍，却还是一遍遍地祈求再听一次。
那样恬静的画面让他感到一种惬意的幸福，可惜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再度陷入了黑暗，只能听见压抑着音量的争吵。
他没有看到争吵的两人的脸，却隐约感觉到了他们的身份。
他的爸爸妈妈。
他们在为什么争吵呢？当这个疑问出现在心中的时候，他忽然醒了过来。
周昀晋无意识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指，感受到刚刚清醒时，有些浮肿的皮肉里骨骼不顺畅地轻轻颤动。
他缓了一两分钟，才彻底睁开了眼睛。
白天又到来了。
在意识完全回笼后，周昀晋意识到床榻的重量比他睡着前轻了。他侧过身，发现孟广思不在他的身旁，不免有一点儿失落。
但他很快紧张起来，不会是自己睡过头了吧？
周昀晋连忙起身去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刚过八点，从这里出发从高架桥过去，倒也赶得上准时上班。
他又瞟了一眼，看到了周六这个日期，才意识到今天是休息的时间。
只是醒过来后，就再难睡着了。
周昀晋坐了一会儿，还是从床上起来了。
他本打算今早醒来就和孟广思坦白，可对方就像是预料到了他会这么做，便早早离开了——或许是他有些自恋，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孟广思太忙了，他应该在昨晚对方第一次问的时候就说实话的。
周昀晋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又一次后悔。
不过他想，这也好，他先自己想想前因后果，再同孟广思交流，这样效率也更高些。
不用去公司的日子，周昀晋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现在他声名狼藉，也不适合在外闲逛，然而呆在孟依斐的别墅，就像在一个还有人维护、但空无一人的影视剧拍摄场景，而他因为是客人，也不好得在其中探索。
简单洗漱后，周昀晋去了餐厅。
餐桌上留了给他的份，就放在保温箱里，拿出来的时候温度刚好。
他慢慢地吃着早餐，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另一条路。
和苏姐老刘他们聊一聊。不论如何，他们掌握的信息是比现在的自己多得多的。
在清洗完自己的碗筷后，周昀晋回了他临时的卧室。
他拨打了苏姐的电话，对方似乎在忙，但十分钟后给了他回电。
“苏姐，您现在方便通话吗？”周昀晋不知道对方的工作安排，但这毕竟是周末，也许他打扰了对方的休息。
“稍等。”
苏姐那头有人声，似乎在讨论什么。苏姐说完后，脚步声从听筒里传来，她很快去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请说。”
“我……昨天我的父亲找到了我。”周昀晋慢慢说着，心中斟酌着接下来的用词，“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本人。”
“你的父亲？”苏姐难得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在我们谈话之后？”
“是的。”
苏姐没有追问他，他的父亲通过什么途径找上了他，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到：“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和我说，如果我希望控制英耀的话，可以帮我。其它没说什么。”周昀晋下意识隐去了关于孟广思的部分，只是提取了重点，“他也没和我说，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来见我。”
苏姐没有接过他的话头，而是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想和您联系，听听您的意见。”
苏姐却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意见：“周昀晋，你自己是怎么看的呢？”
“我……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看这件事。我和爸爸分开得太久了，我甚至不能确认昨天那个人就是他。”在和父亲重逢后，他的心中比起与亲人重逢的惊喜，更多的是茫然，“他说能帮我，可也没有告诉我，他会怎么帮我。”
“他有告诉你他现在在做什么吗？”
“没有。”
“这样吧小周，别直接拒绝你父亲。你可以和他保持联络，看看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苏姐建议到，内容有些不痛不痒。
这和他印象中的苏姐不太一样，周昀晋说不上来违和感到底出自何处，只好追问道：“苏姐，到底我爸爸在盛驰做什么工作？您可以告诉我吗？”以对方和自己联系的信息作为交换，周昀晋想了解自己的父亲如今的状况，“不论如何，他已经开始联系我了，就在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有了解的权力呢？”
苏姐叹了口气，似乎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感到头痛。
“他在盛驰现在的总裁身边工作，根据我们的了解，做些秘书的工作。但实际涉及哪些事务，我们也还没有查实，告诉你我们的猜测，是我的不负责任。”
苏姐的话讲得很圆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拒绝他了解的意愿，但透露出的有效信息太少。
看来他父亲的动向，是现在警方看来信任度还不够的他不能了解的秘密。
“可爸爸他接下来还要联系我，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我不了解他现在的情况，但他是我的亲人，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听他的话。”周昀晋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不论如何，他和苏姐或是老刘认识的时间不长，而他的父亲和他有血缘关系。周昀晋无法承诺自己不会因为血缘关系，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亲近的心理。
“……抱歉，还不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小心，你的父亲对英耀有很深的敌意。”
听到他的忧虑，苏姐还是选择保密，却透露了一点儿他父亲的“倾向”。
敌意？周昀晋一愣，他没有想到会从苏姐的口中听到这个词。
只是转念一想，他似乎能够猜到父亲的敌意从何而来。
如果不是周家的极力阻止，也许他的父母可以得到家庭的祝福，而非最后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可是……爷爷已经去世了，姑姑一家也离开了英耀，这难道算不上对于自己父亲来说痛快的结局吗？他还有什么需要实现的复仇计划？
他得知的情报太少了，对于思考无甚益处。
“我明白了。”再纠缠下去，苏姐也不会和他透露更多情报了。周昀晋选择了同对方道别。
电话挂断后，周昀晋发了会儿呆。
他想起自己刚回到周家不久的时候，先是在爷爷家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被托付给了姑姑一家。
他们对自己的父亲都讳莫如深，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及。然而偶尔他能听到他们的争论，争论他的未来。
只不过那时候他不知为何心中并没有忧虑，而是平静地等待他们对自己的安排。
然而他们最终也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于是他就如此过到了今天。
而那些争论中，虽然偶尔也会出现他的父亲，但并没有提到什么关键的内容，更多的是对于对方不加掩饰的厌恶。
难道在妈妈离世、自己回到周家之后，英耀还在对父亲“穷追不舍”地打压吗？可是大概也不至于要让自己的身份被抹消吧，大不了换个城市生活，不久可以开启新人生了吗？
他想不明白，渐渐感到有些头痛。不得不将此事的思考暂时搁置，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先前和孟广思讨论的事上。
现在思考怎么把董彦拉进自己的阵营，是最具体的事项了。
周昀晋思考着，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号码他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他接听了电话，决定是陌生人或是骚扰电话就挂断，却意外听见了董彦的问候。
“你好啊，小周，在忙吗？”
对于董彦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开场实在有些生涩和僵硬。对方有什么要紧的事想同自己讨论，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吗？
“董哥，你有什么事找我吗？”他也不是擅长嘘寒问暖的人，于是也直接挑明了对方的来意。
“我有点事想和你见一面，你现在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现在是个闲人。只是他对董彦的信任有限，即便做好了想要把对方拉进自己阵营的打算，但不代表他能够全然信任对方：“我找个地址吧，两小时后见？”
他的干脆利落倒叫董彦有些语塞，过了几秒钟才应到：“好，你发我个地址，我过来。”
“好的。”说完周昀晋就挂断了电话。
他转而拨通了孟广思的手机号码，在对方没有接听他的电话后，在社交软件上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孟哥，董彦来找我了，我定了地方和时间，待会我把地址发给你。」
在告知完对方后，他在地图上寻找起来合适的场所。
他本想选一个嘈杂的地方，方便避人耳目，比如酒吧。现在的时间还是太早了，离他近的几家酒吧还不在营业状态。
周昀晋想了想，最终选择了一个狗咖。
周末和认识的“朋友”到狗咖放松一下神经，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关注的吧。
他把其中人气最旺的那一家发给了董彦，自己出了门。
孟依斐给了他一套备用钥匙，甚至借给他了一辆车，方便他的出行。
“你现在的名声，打车也是不安全的，说不定还会被人发到网上，就开我的车出行吧。”
对方考虑如孟广思一样体贴，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对孟依斐来说，终究没有什么价值。但对方却因为自己弟弟的缘故，对他多加照拂。
可经历这段时间，他也明白惭愧于事无补。他应该更努力些，让自己有值得被如此对待的价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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