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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打起来了

黑夜渐明,曙光将至。

秋季的早晨清清爽爽,马路铺散着落叶,轮胎压过地面留下一溜潮湿的痕迹。

付年骑着自行车,刚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兜里手机便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易川发的消息。

【年姐,你走了没?】

付年两脚踩地稳住车,回他:【刚出门。】

【那你来分岔路口接我。】

接他?

付年有点疑惑。

收好手机蹬着车走了。

还没靠近,老远便见路口处站着个人,双手插兜很不爽的样子。

付年刹车,“你今天挺早啊,没迟到。”

“被我妈抽起来的。”易川的脸拉个老长。

付年瞅着他,“怎么了,昨天回家太晚,跟芳姨吵架了?”

“没。”他恹恹的,跟霜打茄子差不多。

走上前,“你坐后边儿,我载你。”

付年起身让了坐,往他身后瞥,问了句:“你车呢?”

易川有款爱车,特别宝贝,一天恨不得擦十遍那种。

花了五位数大洋,全碳山地款,冲着车轱辘跟架子上的银河图案,上面有冥王星,易川贼喜欢,是高一下学期分班考不错,他妈妈奖励给他买的。

易川的脸色瞬间变了,隔了几秒后大吼一声:“操!”

一惊一乍的,给付年吓不轻,抬手照着他后背就是一巴掌,“你操谁呢操!”

“操他妈的狗东西!”易川继续吼。

“……”

付年明白了,问:“车咋了?”

易川咬牙切齿:“不知道哪个傻逼把我车辐条撞断了三根,轮子都弯了,轱辘还搞漏气!”

“……不是在保养吗?你没推回家里啊。”

昨天开学付年喊他一起骑车去学校,易川非说他爱车在暑假使用过度现在还没过“保养期”,得改明儿才能骑。

易川憋屈:“我放车库的!”

真是挺惨,付年问:“…找着人了吗?”

“没有!”

易川今早下楼看见他爱车惨状时,简直暴跳如雷,险些没背过气儿去,偏偏他停车地方是监控死角,什么都看不到。

他几乎是一路骑车一路骂。

到停车棚的时候,易川给自行车上锁,付年一回头,竟然看见了沈无涯。

挥了挥手,“乌鸦,你怎么在这儿?”

“年姐早啊。”沈无涯跑了过来,说:“我晨练。”

“你晨练不在操场在这外边儿干嘛?”易川锁好车站起身。

沈无涯沉默了两秒,然后理直气壮道:“我起晚了被罚,扩大范围跑不行啊?”

易川:“你真牛逼。”

沈无涯下巴一抬:“那可不。”

他扫了圈,问:“你的宝贝车呢?今天没骑来啊。”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易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差点儿拱起来。

但不知者无罪。

付年说:“坏了,等着修呢。”

“坏了?”沈无涯想到易川对他爱车的宝贝程度,挺意外的,“哪儿坏了?”

付年看了眼易川的脸色,怀疑他下一秒得给沈无涯揍趴下,言简意赅:“轮胎。”

沈无涯顿时一笑,幸灾乐祸的欠欠道:“哟,爆胎了啊,川儿你也有今天,让你平时瞎得瑟,这回栽了吧。”

“我他妈恁死你!”易川忍无可忍,骤然飞扑过去,勾着脖颈立马把人放到倒,拖着就走。

沈无涯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抓着他胳膊直蹬腿直呼:“年姐!年姐救我……我咳咳咳操易川你个王八蛋……!”

这俩活宝。

付年勾唇笑笑,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看两人追追打打的。

因为爱车惨遭毒手,易川心情不爽上课都提不起劲儿,歪歪扭扭的坐在位置上,老杨的课不敢睡,就拿了个小本儿,画来画去的用笔戳。

付年瞄了一眼,看不懂。

鬼画符似的。

悄声问了句:“你干嘛呢?”

易川盯着笔尖,表情凶狠:“做法。”

付年:“……”

他一字一顿:“我诅咒那毁我宝贝车的傻逼,今晚死无葬身之地!”

诅咒要是有用,要警察干嘛。

付年默默送上祝福:“…祝你成功。”

易川忙了起来,为了他的宝贝车,可惜连着三天,都一无所获。

他白天上学,晚上回去找线索,熬夜在小区四处蹲守,迟到的次数直线升高,一来学校就埋头补觉。

沈无涯本来想叫他一起去小卖部的,看这情况一脸无语,“他怎么回事,晚上做贼去了?”

付年低声说:“没,抓贼呢。”

“因为他的哈迪斯啊?”

哈迪斯是易川给宝贝自行车取的名字,尤其符合他中二的气质。

沈无涯也跟着降低音量,“川儿年纪轻轻,这点儿夜都熬不住,虚成这样,以后还得了。”

付年很不厚道的笑了。

易川转了个脸,眼睛都没睁开,嘴巴倒先动了:“我有耳朵呢,你才虚!”

——是有点虚。

陈驰野心想。

因为他妈陈莉感冒咳嗽不吃药,硬抗,他实在看不下去,买了中药回来熬,陈莉喝了,倒是一身轻松的又出去打牌。

而陈驰野当天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

以往他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大多睡一觉就能好,而现在,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确定自己是被陈莉传染了。

而且似乎还挺严重。

陈驰野起来吃了药,上次买的陈莉拆都没拆,现在倒轮到他用了。

他起得有点晚了,吃完药摸了个口罩就出门,早饭是在路上随便解决的,抵达学校时已经迟了,平日里要是没人抓迟到倒也能混过去。

但今天点背。

碰上教导主任。

校门口站了一排的人,包括陈驰野在内,一个个的全被挨着训。

“你们这些学生,简直不知轻重,大好的念书时间,偏偏拿来浪费……”

教导主任四十多岁,姓赵,平常最喜欢端训学生的架子,擅长且热衷于给学生们进行思想道德方面上的教育,爱唠叨爱操心,人到中年秃了一半的顶。

陈驰野吃了药,药效一起来,再加上听念经似的叨叨,就有些昏昏欲睡,嗓子也有点不舒服。

他无意间抬头,便见不远处一个猫着腰身往这边看的男生。

鬼鬼祟祟,颇为滑稽。

显然又一个迟到的,且来得更晚。

他面无表情的移开眼。

但没能忍住喉咙里泛起的痒意,低着头:“咳咳。”

赵主任正滔滔不绝,他这蓦然的出声咳嗽突兀的打断了训话,虽是无意,但落在旁人耳中却莫名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赵主任立马严肃转头,眯眼一瞧,脸色都变了。

而不远处闪闪躲躲打算拔腿就溜的易川顿觉不妙。

下一秒赵主任瞪着几欲逃跑的易川中气十足的一吼:“那边的学生!你给我过来——”

操。

易川整个人僵住,接着一脸晦气的走上前。

“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给我站好。”赵主任指了个位置,正巧是陈驰野身旁。

他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老老实实交代:“高二文科3班,易川。”

赵主任背着手哼了声,“又是文3,你们可真给老杨长脸啊,光今天迟到的就有三个!”

另外两个齐刷刷的朝易川看过来,眼里带了点苦逼的幸灾乐祸。

“……”易川烦躁的抵了抵脸颊,刀子眼恐吓过去。

收回视线时瞥见旁边的人,他微顿,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他的眼力向来很好,哪怕对方戴着口罩遮住半张脸,也认出了这人是谁。

见着赵主任来回的边走边训,距离远了点时,易川压低了声音,不爽的咬牙切齿:“你故意的?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

他怨气很大。

要不是这变态突然咳嗽,怎么会引起教导主任的注意,那他就不会被抓包迟到。

陈驰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

空气里似有火花飞溅。

但没碰撞起来。

因为陈驰野嗓子眼里再次发痒,当着易川的面又咳嗽了两下,声音又沙又哑:“不是。”

一副病容明显。

是真的有病。

易川:“……”

这次迟到以两千字检讨结束,易川拉着个臭脸一直到教室。

付年见惯不惊,自从他的哈迪斯‘受伤’后,他天天早上都这表情。

但她又看了两眼,觉得不太对劲,比起之前的冤种神情,他今早似乎还多了些憋屈?

付年打量着他,问:“怎么了,大清早的,谁给你气受了?”

易川一屁股坐下来,没吭声。

付年耐心的等着。

果然,安静几秒后,他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话噼里啪啦往外冒——

“我真服了,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妈就说小区里又有人的车遭殃了,估摸着可能还会下手,为了蹲人,我大半宿没睡,今早直接睡懵了,又在校门口碰到赵主任逮人,原本打算翻墙的,咱们楼下那货,理3变态那个,真他妈不是东西,好死不死犯病咳嗽一声,直接就把赵主任给招来了,当场给我逮个正着,现在好了,两千字检讨,牛逼。”

“蹲人?”付年有些意外,“胆儿挺大啊,你不怕对方是团伙作案。”

“不像是,要是人多肯定容易被发现。”易川说,顿了顿,有点无语:“年姐,你抓的重点呢!”

付年扬眉,“这难道不是?”

毕竟易川心心念念,还做法,又牺牲睡眠时间来抓人,她怎么也得给点回应以示尊重。

易川张了张嘴,承认:“…是。”

“那不就得了,有什么收获没?”她问。

“……没有。”

易川咬牙切齿:“不过这事儿没完,我非得给我宝贝车报仇不可。”

付年感觉挺悬的,但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下自习后,付年抱着收好的英语作业去了趟办公室。

老杨不在,办公室里就只有个女老师和一个男学生。

付年脚步微顿,“报告。”

女老师偏头看了她一眼:“进。”

付年走进去,听见女老师问:“今天怎么回事,赵主任跟我说你迟到了?”

有些熟悉的声音,是理科3班的班主任。

男学生嗯了声。

有些熟悉的答法,是那个谁——付年至今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知道他脸上的痣很惹眼,好看。

付年垂眸,心想老杨的办公桌可真远,在最角落里,要走好长一段路。

嘉姐放下批改作业的红笔,看着陈驰野:“怎么,还觉得挺光荣啊?”

“没有。”

“原因呢?”

陈驰野:“起晚了。”

嘉姐气笑了:“能耐啊,这么理直气壮,我是不是还该给你颁个奖,表扬表扬你啊?”

“不用。”

嘉姐作势拿起作业本就想抽他。

不止她想,甚至连付年都觉得这人该打,说话给人一种很欠教训的感觉。

然而陈驰野躲都没躲,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嘉姐瞥见他精气神不如往常那样,收了手多余问了句:“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陈驰野没吭声,余光在不远处支着耳朵听八卦的脑袋上转了一圈。

他垂在腿边的指尖微动,喉咙里蓦然泛起一股痒意来。

嘉姐皱眉,“问你话呢,刚不是挺能说,当什么哑巴。”

陈驰野收回视线,压着咳嗽淡淡道:“发烧。”

他盯着地面,他额前的碎发长,低头的姿势落下来遮住他的眸眼,瞧着倒是一副沉闷乖顺的模样,但嘉姐知道,这人轴得很,骨头硬。

“去医院没有,吃药了吗?”嘉姐关心道,又劝说:“你别不把自己当回事,正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能扛,什么大病小病都没关系,再长几年你试试?沉疴旧疾找上来有你难受的。”

陈驰野言简意赅:“吃了。”

看他这样嘉姐也清楚再多的问不出什么,摆了摆手,“那行吧,要是不舒服就请假回去休息,别硬撑。”

“嗯。”

觉察到他们的对话即将结束,付年赶紧放下作业本,转身离开办公室。

陈驰野出来时,便只看见高高甩起来飞舞的马尾,在空中划出道道张扬的痕迹,消失在转角处。

今天放学后付年没打球,因为变天了,她担心下雨骑车不方便,便跟易川商量着提前回去。

易川自然没意见,他最近的心思都在抓贼身上,球也打得心不在焉。

也算是幸运的。

付年前脚刚到家,雨就落了下来。

渐渐地从小雨变成电闪雷鸣的瓢泼大雨。

“要降温喽。”

电视看乏了的外婆披着厚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站在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雨幕,回头对付年说:“明天要多穿点衣服,小心别着凉。”

“我知道的外婆,你先去休息,别在这儿吹风了。”付年应了声。

她进屋去拿了把伞出来,“外婆,我去后院看看猫。”

付年家类似小洋楼,两层,分前院和后院,后院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一些流浪猫就喜欢往里钻着玩耍。

后来付年跟外婆在围墙上凿了个小洞,方便它们进出,又敲敲打打的做了个木屋,供猫们取暖睡觉。

目前为止,养在她家的流浪猫已经有三只,偶尔还有别的家猫跑过来凑热闹。

“冻不着它们,之前你那些穿不了的衣服,我给做了新窝。”外婆关门往屋内走,想起什么又说:“年年,把门外垃圾扔一下。”

“好,外婆你别看电视啦,早点睡。”

屋里传来外婆乐呵呵的笑。

付年有些无奈,提着垃圾袋去后院。

她打着伞借用昏暗的院中光线往小木屋里瞧了瞧,窝里乖乖的缩着三只猫,懒洋洋的对她探出了头。

“喵~”

“喵。”

付年好心情的伸进去摸了两把,又软又暖的:“橘座,你怎么又胖了,屁股这么大,都挤着花臂狸了。”

她把狸花猫从夹缝中掏出来往大橘身上一放,大橘低头舔了舔它的脸,饼大似的脸满是傲娇。

付年笑了。

陪着它们玩了几分钟,才去扔垃圾。

没想刚打开门迈步,脚尖蓦然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付年不明所以的低头一看,魂差点儿没被吓飞——

她所有尖叫跟惊悚都憋在嗓子眼里。

乌漆麻黑的,门口竟然横躺着个人。

等付年把心惊肉跳都按回腹中,她伸出脚踢了踢那人的背:“喂,醒醒。”

没反应。

付年先去把垃圾扔了,想这人是不是避雨而不小心睡着的流浪汉。

因为在这条后巷里,就她家门口有檐角,挺隐蔽的,能够挡雨,有时过路行人都往里躲。

付年往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雨夜里黑得发沉的巷子里照亮了小部分。

走近后,发现地上那人不是流浪汉,而是个学生,身上还穿着他们三中的校服。

“同学,你还好吗?”

她正欲把人叫醒,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躺的那块地,淌了一片血印,有些被打飘的雨水晕染冲刷,看起来像极了杀人作案现场。

这人别是死在她家门口了吧。

男生侧趴着,脸杵着地,付年用脚勾着人的脑袋从地上刨出来。

“哥们儿,死了没?”

他头发湿透又长,挡住了大半张脸。

付年迫不得已弯腰,手电筒直直的怼着人的脸,把他头发抓着往上一捋。

她顿时怔住。

眼前的人长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大概是被光照的,遭受刺激。

他眼皮抖了抖,带动着颧骨上的那颗痣也在轻颤。

不断抖动着将眼睁开了些,一条缝里露出双乌黑的眼珠。

两秒后又突然闭上,头歪过去,脸颊贴在付年的掌心,温度烫得灼人。

“……”

付年抽走手站起身,掌心的那股滚烫热度还没消。

男生无力的往地上栽,怕脑门儿上再砸个口子,付年伸脚挡了下,让他垫着。

在选择报警叫人和置之不顾之间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皱着眉把人身上翻了一通,除了手机钥匙,就一张学生卡。

榕市三中,高二理3,陈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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