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野浑浑噩噩的睁开眼,视野里是不断闪烁着万花筒光线似的天花板。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所以才觉得这么温暖舒服。
耳边仿佛隔着一层水膜,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等听力渐渐恢复时,才觉察到不对劲,他下意识寻着出声地看去。
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沙发上蜷缩着个人,正斜斜慵懒的用手支着脑袋,目光专注的盯着对面的电视机。
而电视机里,播放着生动有趣的动画片。
陈驰野动了动身,牵扯到肩膀的伤,人便更清醒了些,拉开被子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没穿衣服。
“欸,你醒了啊。”
他动作猛地一顿,抬头。
付年换了个姿势,把身上的薄毯掀开摁了灯。
霎时,天光大亮,一切都无所遁形。
陈驰野飞快地又把被子掩回去,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嗓音低涩:“我…这是在你家?”
“嗯哼。”
付年好整以暇的点了点头,瞧着他那带点黄花大闺女不给人看的架势,觉得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还记得吗?”
“什么?”
付年神情坦然自若:“你晕倒在我家后门口的事。”
实际上付年早在外婆把人的衣裤都给扒了擦身,只留下个底裤时,她就把人给看完了。
也没觉得有什么,连害羞都算不上,毕竟老跟易川沈无涯他们在一块儿,没少看他们秀腹肌露长腿,都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眼下这人委实没什么看头,浑身都是伤,还挺碍眼的。
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材挺好的,皮肤紧致,肌理线条流畅,不粗野反而有种利落的内敛美感。
“……有点印象。”陈驰野说。
付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陈驰野垂下眸,盯着眼前的小花被套,跟付年搭在身上的是同款,却并不同色,那是白,这是浅黄。
但有淡淡的馨香和阳光的味道。
他想起放学后,因为人不太舒服所以打算直接回家,没想赵彪带着几个人在学校堵他。
都说趁人病要人命。
新仇旧怨的,这一架打挺狠。
带着伤他又不想回家,免得被陈莉看见又得炸,便想着去网吧待一宿,半路突然下起雨,挺大,砸在他身上很不好受。
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打算等雨小点再走,没想这一等,醒来就变样了。
陈驰野眼前恍惚。
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在做梦。
“谢谢。”他说。
“没事,你当时那状况挺吓人的,也不能真让你死我家门外头。”
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两人安静了下来,氛围隐约有些尴尬。
付年把视线转了回去继续看动画片,隔了两秒说:“那什么…你的衣服是我外婆帮你脱的,因为都湿了还要给你处理伤口,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陈驰野顿了顿,又说:“谢谢你们。”
付年眨了下眼,按理说人醒了就该让他走,但现在外面还在下雨,这人状态也不对,发着高烧,衣服也湿得不能穿。
她收留过流浪猫,但人还是头一回……
算了。
付年在心里一拍板。
就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付年给他倒了杯水,陈驰野接过,垂头喝了口,忽然低声问:“你不怕我吗?”
“怕你?”她微不可见的扬了扬眉,“你是会吃人还是会杀人?”
陈驰野浓黑的眼睛看着她没说话。
他的学生卡就在茶几上,付年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陈驰野,高二理3的,我叫付年,你楼上的文3。”
“我知道你。”
付年并不意外。
并非自恋,但学校里认识她的人多了去。
陈驰野:“他们都说我是变态。”
付年坐在沙发上前无聊的转着手里的学生卡,上面还有陈驰野的照片。
三中对这点有些规矩,学生卡上的照片不能挡耳朵遮眼睛,五官都必须露出来,清清楚楚的。
没了那些伤,凭心而论,照片上的陈驰野很帅。
皮肤白,骨相立体,高鼻薄唇,那双眼睛尤其好看,是深邃的眉压眼,瞳仁沉黑,眼尾狭长,透着抹少年人的青涩与戾,看上去有些凶和拽,颧骨的痣也衬得张扬。
有这么帅的……变态么?
付年放下学生卡,“那你觉不觉得我今天晚上的行为也有点儿?”
比如,直接把人带回家。
上来就扒了陌生人的衣服之类的。
陈驰野愣了愣。
捧着水杯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指尖微微泛白。
下一秒。
一阵突兀的咕噜肠鸣响起,声儿挺大。
付年也愣住了。
朝他看去。
陈驰野别过头,盯着黑漆漆的窗外。
付年莫名的有点忍俊不禁,还能从他那五花八门但轮廓锋利的侧脸上看出几缕窘迫来。
“你没吃饭啊?”她问得直接。
“…嗯。”陈驰野的确没吃。
他平常也少有在食堂吃,基本都是放了学要么回家要么在外面解决。
今晚本来打算去吃回去路上那家炒粉的,但被赵彪带人堵了,没什么心情想着在网吧吃泡面,结果人给栽了。
“哦。”
付年想到之前跟外婆一起包的饺子,还剩很多在冰箱里,“我家有饺子,你想吃白菜馅儿还是——”
“不用了。”他抿了抿唇,不想麻烦她。
付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从沙发上站了身:“横竖都这样了,也不差这口吃的。”
她翻了翻茶几上的零食盘,都被她之前吃得差不多没剩什么,找出一包奶糖扔过去,“先吃点这个垫垫吧,顺便把衣服换了。”
她指了指沙发旁的一套运动装,解释说:“我爸的,洗干净的你将就穿,洗手间在那儿。”
她说完就抬脚出去了。
陈驰野盯着那包奶糖,迟迟没动。
片刻后,他下了沙发,身上都泛着疼,膝盖尤其,他低头一看,乌青的一片。
陈驰野面不改色的拿着衣服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额前的发被全数捋了上去,贴着片退烧贴,脸颊嘴角的伤都抹了药,灯照下微微泛着抹些黄。
陈驰野一动,里面的人也跟着动,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他隐隐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不是做梦。
他在一个雨夜栽了。
然后被人捡回了家。
-
十几分钟后,付年端着饺子回到客厅。
外婆也在,正披着衣服跟陈驰野聊天。
“怎么还没睡,我们吵醒你啦?”
外婆笑眯眯的:“眯了会儿,想着你还在外头守着,就出来看看。”
外婆信佛,平常也讲究结善缘这事。
但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女性的家里忽然来了个外人,外婆还是会担心,睡不踏实,便出来瞧瞧。
付年是了解她的,小老太太热情行善是一回事,自家人安全考虑是另外一回事,两者并不冲突。
“正好,我下饺子的时候煮多了,你吃点吗?”
“外婆不吃,你跟小陈同学吃就成。”
小陈同学?
付年挑眉,心想这就亲近起来了,看来外婆还是对陈驰野挺面善的。
毕竟刚把人弄进家里时,外婆就说过:“你这同学长得可真漂亮,可惜了一张好脸蛋儿被打成这个样子。”
那会儿陈驰野昏迷不醒,外婆在帮他处理伤口,付年给他量了体温,是39.3℃的高烧。
拧了毛巾过来搭上他滚烫的额头,湿成撮的头发被她全撩了上去,整张脸都露出来,虽然青青紫紫的,但也能看出他的五官很好看。
外婆是个喜欢乖孩子的,字面意思的那种,付年也遗传了这点,挺颜控的。
饺子被付年和陈驰野分着吃完了,她也就走个过场,怕陈驰野一个人吃东西会尴尬。
陈驰野发着烧,虽然饿,但胃口并不好,他口味一贯重,嗜辣喜咸,清汤的饺子对他来说太过寡淡。
但他还是把饺子吃完了。
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付年仍旧看着动画片,神情自在又闲适,耳边偶尔传来外婆跟陈驰野的说话声。
“是跟人打架了吧?我们年年他爸年轻那会儿也这样,三天两头的就带着伤回家,大人可操心了。”
“嗯…”
“跟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了没有?都这么晚了。”
“还没,我等下就回去。”
陈驰野放下碗筷打算收了拿去洗。
付年听见动静抽空瞥了过来:“放着吧,我来收。”
她去了趟厨房,没多久又回来,扯了张纸巾擦着湿漉漉的手。
老年人的精力到底不如年轻人能折腾。
外婆去睡了,走之前叮嘱付年记得把门窗都锁好。
“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凌晨两点半。
外面的雨仍旧在下,比之前小了些,淅淅沥沥的。
陈驰野转过脸看她:“可以借我把伞吗?”
“给。”
不止是伞,还有他换下来的脏衣服,付年装着袋子一并递给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门。
“你——”
“什么?”
付年在前面带路,闻言回头。
陈驰野看了眼后门到前院的距离,欲言又止。
付年觉察出他想问什么,大概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把他弄进屋的,便主动解惑道:“就那样一拉一拽呗,扛着就走。”
她个儿高,平常也好动,不算是那种娇弱的女生,一使劲儿,胳膊和腰腹都能绷出薄薄的一层肌肉,不难看,反而显得格外健康阳光。
但饶是她力气比一般女生足,想要把一个趋向成熟男人身躯的还毫无意识的陈驰野搀扶起来,也还是有些吃力。
她搭着男生修长的胳膊往肩头放,咬牙憋着一股劲儿才把人带起来,紧接着甩上背,一颗滚烫而湿热的脑袋垂下来落在她肩颈边,沉得让人心发慌。
陈驰野看着黑夜中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听着她的话很轻松,但他清楚没那么容易。
果然下一秒付年又说,“不过你太重了,险些给我一道儿压摔了。”
她指着门口的几层台阶,好在早前为了外婆的出行着想,旁边还装了扶手,差点摔跤时,她眼疾手快的抓稳了。
她没事,倒是陈驰野的膝盖在扶手上重重的磕了一下,嘭响。
给屋子里收拾沙发的外婆都给吓得跑出来看。
想到这里付年隐隐还有点心虚,往他膝盖瞥了眼,见他行走还挺正常的。
抵达后门。
陈驰野看着付年,“我…”
“真别谢了。”
他一张口付年就猜到他想说什么,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忙轻轻推了他一下:“很晚了,你回家吧。”
“拜拜陈驰野。”
付年掩上门。
门后。
陈驰野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迈步离开。
渐渐的,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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