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旧制，女子出嫁便不得再披发，此乃太祖立朝时定下的规矩，意在约束。
今日，李孤玉穿的一身木槿紫长裙，挽着云鬓，发上插了一支银色的步摇，以及几个小装饰，瞧着不似什么富贵出身。
于是虞安也未多想她的身份，只在意识到不对劲时，骤然变了神色，恍然大悟拿扇柄指着秦淞：“秦淞你看上一个寡妇了？你不怕你父亲打断你腿啊……”
秦淞将他拍到一边：“你实在闲的没事就找湘湘去，她跟着爹娘在院子里待客，现在正烦着，见到你应当会很高兴。”
虞安哼哼两声，虽然还是想八卦，但念着“湘湘最重要”，仍是扭头离开了。
李孤玉看着虞安离去的背影，又忐忑地看看四周，指尖攥紧，语带责怪：“见你家长辈这种大事，你总该提前与我说的。”
秦淞不快，轻哼道：“本世子做什么，要你吩咐？你跟着本世子走便是。”
此时李孤玉忽然停了脚步。
秦淞给她遮阳的手微微一缩，意识到自己话语有些横，登时心虚，收回了手摸摸后脑勺，动作略带局促：“怎么？”
盯了他半晌，李孤玉轻轻出口气，转身走到一棵树下，寻了处凸起的树干，拂去上面落叶，端坐其上，抬手拆下发上珠钗。
秦淞不解，走到她身旁，抓住她的手，将珠钗拿到自己手中，顺势问：“这是做什么？”
李孤玉抬眸望了他一眼，语气淡然：“若传出去，世子好人妇，对世子名声不好。”
“你这是……”
秦淞心下一喜，走到她身前蹲下，亮澄澄的眼睛自下而上望着她打量一番：“关心我？”
——她竟如此关心他的名誉，定是喜欢他！
秦淞心下欢喜，唇角的扬起根本不受控制，但觉着这般太张扬，又尽力压着。
声音却是压不住的明亮：“没关系，我又不在意这些，而且只是见我祖母而已，我祖母……不可能往外说的。”
李孤玉睨他一眼，未回应，垂眸将最后一支步摇取下，一头乌发霎时倾泻而下，只有发髻还固定在头顶，一抬头，几缕青丝随风拂过她的脸颊，秦淞下意识抬手，为她将发丝往后拂。
她微怔，而后侧首避开，眸色清冷如霜，秦淞手顿住，被刺得心伤了一瞬，眼眸一转，又望见唇上一点嫣红，那一刻心伤便在刹那间散去，只剩荡漾。
“夫人。”秦淞忽然开口。
李孤玉睫羽一颤，双眸瞪向他，佯怒道：“你别乱喊……”
话音还未落地，他却就这般仰着脑袋，要凑上她双唇。
这动作猝不及防，李孤玉还未来得及反应，双目瞪大。
可唇瓣未相触，那张脸忽然一偏，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些燥意：“有人来了。”
而后只感觉腰间一紧，秦淞单手把她从树干上搂起，起了身，转身之时将她往上蹭了蹭，手臂挪到她的臀部将她托住，随后快速跑走。
李孤玉被惊得手中银簪都掉落在地。她尽力不让自己与他相贴，手紧抓着他肩膀，抬眼朝他背后望去，只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穿花青色文武袖长袍的男子，抬手指着他们这边。
没听清在说什么，秦淞跑得太快，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
路途中，李孤玉被他颠得几次犯恶心，手紧攥他衣襟，趴在他肩上抬不起头，良久，方才停下。
秦淞翻窗进了一个屋子，抱着她滚进一个封闭的空间内，李孤玉刚缓和过来，未看清周遭景象，便被塞到了这密闭的空间里。
一片黑暗。
只有一丝缝隙透进来的微弱亮光。
可太微弱。
甚至都看不清对方在哪。
李孤玉伸手摸了摸，摸到冰凉的墙面，而后又往下摸，摸到地上似是枯草，忽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抓住，捏了捏。
他的声音近乎气声：“噤声。”
霎那间，秦淞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孤玉怔忡了一瞬，而后眼睫抬起。
面前的人近在咫尺，她想看清他的面容，却就在头仰起的刹那，忽觉嘴唇与什么擦过。
并未完全相触，但终究有所感觉。
她蓦的停止动作。
刹那间，只剩呼吸声交缠。
这么沉默半晌，她突然抬手，手心碰到他身前衣物，一路向上摸索。
她感受到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逐渐收紧，呼吸也略显急促，但她的动作未停，一路摸到他脖颈，还继续往上，直到摸到他脸颊，终于得偿所愿——捂住他的嘴。
李孤玉此刻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手心上，他的呼吸喷洒在上面，感知格外明显，但她不敢将手撤开，她害怕。
秦淞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管他想做什么，他会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不然往后真要无法无天！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秦淞抓住她手腕想将她的手挪开，她拼命不从。
秦淞无奈开口：“没人了，我带你出去。”
李孤玉犹豫着收了力气。
哪想下一刻，他的呼吸又靠近了，李孤玉的手重新堵回去，这回按得重了些，他“唔”了一声，赶忙再次开口，话语不太清晰：“你放心我不会亲你的……”
“……”
李孤玉不敢信他，手上忽的用力，想把他往后推——“咚！”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顶上。
是秦淞的后脑勺。
似乎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或者是不想在她已经答应同他走的情况下，对她做什么，秦淞一声没吭，自顾自抬手，摸索到身侧。
几声响后，天光大亮。
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檀香。
秦淞率先退出去，然后把李孤玉也拉了出来。
李孤玉环顾四周，只见二人此时正站在一堆牌位后面。
她稍稍一怔，直到秦淞摸着后脑勺往旁走了，她才回过神来，跟着秦淞一起绕到前方。
霉变的经卷味在空气中浮动，二人绕至侧面时，恰巧穿堂风过，便将这股味道送来，李孤玉被刺激得恶心感又上来，脚步一顿，扶住窗沿弯身干呕。
忽的，被影子笼罩，她方才抬眼，刚仰头看过去，一股清香窜入鼻尖，抚平了一些她的不适。
“本想……一会再给你的。”秦淞手里拿着一个香囊，抓着她手腕，正往她手里塞，“这祠堂的味道不好闻，我知道。只是我平日里习惯了，一时没想起来，你身体还没好……”
李孤玉垂眸看着二人无意间交缠，又立刻避开的手指，抿了抿唇，目光重新放在香囊上，她抬手，双手捧着香囊放在鼻下闻了闻。
见她如此，秦淞笑着解释：“这是我特意让人帮忙搭配的，说可以疏肝理气，养心安神，你晚上将这个放在枕边，定能睡好。”
味道不刺鼻，确实让她觉着好些了。
李孤玉掀眸看向他。
忽的，见他走近一步，李孤玉下意识就后退。
秦淞当即停了脚步，眉心皱起，颇为不满：“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你既然答应跟我走，我便不会再那样……”
李孤玉盯着他半晌，攥着香囊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没回话，兀自往前走，到了正对着门口的位置。
窗外漏进的光亮斜照在蒲团上，映着那磨破的边沿，李孤玉行至蒲团边上，见供盘里的桂花糕冒着热气，墙角堆着未烧尽的纸元宝，那线香亦是刚点着的样子。
方才那人追着进来，找不着人，应是顺路祭拜了一番。
再抬眸，见那些牌位，有的年代久远，漆面已有些龟裂，露出原木本色，名字笔画亦模糊，打眼一望，便能看出哪些是新上的牌位。
秦淞跟着走过来，悠悠然拿起一旁几根线香，悬在烛火上点燃。李孤玉转眸，眼神跟着他，看着烛火分裂，转而在线香顶上燃烧，随后他轻轻甩了甩，火苗被甩掉。
“既然来了，便拜一拜。”他话语松散，说着，将线香分出一半，递给李孤玉。
李孤玉略微犹豫接过，转身欲跪在蒲团上，刚转头，却被他拉住，他笑着道：“随便拜拜，你怎么还要跪下了？”
李孤玉道：“礼不可废。虽然我不是秦家儿女，但既入祠堂，自当谨守祖宗规矩。”
秦淞眉头微挑，轻笑一声，单手扬了扬手中线香，而后转身，直接将它们戳到了供桌边缘的铜鼎里。香灰簌簌落下，在鼎中积了薄薄一层，青烟升起，模糊了他半边面容。
“规矩？”他抬起指尖随意拨弄着香柱，火星明灭间，映得他眸色幽深，“这祠堂里的规矩，我就从未遵守过。”
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她猝不及防，踉跄半步，险些撞进他怀里，却被他稳稳扶住腰身。
他另一只手顺势接过她手中线香，也插于鼎中，深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它，“既然你偏要遵守规矩，偏要跪他们，我便替你拜了，若真有魂魄之说，罚也该是罚我。”
李孤玉十分震惊。
她看了眼被他随意插于鼎中的线香，又看看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立马就想将他手挪开，“你简直是荒唐……快放开我！”
秦淞轻嗤一声，手臂收紧将她抱在怀中。
“我不放。”
“祖宗的牌位面前……”
李孤玉气得面红耳赤，正欲说教他一番。
忽闻开门声。
几乎是一瞬间，秦淞松开了她，转身面对着牌位，毫不犹豫跪在了蒲团上，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
李孤玉：(／_＼)
秦淞：(づ￣ ?￣)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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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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