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内连挨三记耳光,于秦淞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三下罢了。
不过区区三下。
常言道事不过三,这不还未过三吗?
脸颊火辣辣的疼,秦淞却忽地笑出声来,继而迈步向前,每一步都踏得极重。
李孤玉心头一颤,急急后退。
她今日扇了他几次,她还是记得的,看他现在这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模样,恐怕,是真生气了。
李孤玉心中暗自腹诽他,之前不是还说什么不会中圈套,可即便知道她的心思,这时候,不也还是闷不住性子了么。
既已被他缠上,李孤玉自不会轻易放弃这唯一能让他吃瘪的法子。自幼饱受病痛折磨,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李孤玉就这么安慰着自己。
可他一步步逼近,被月光衬得似阎罗一般,她心头不自觉便恐惧,根本控制不住。
身后就是放衣裳的架子,她才后退几步,背脊便撞了上去,那架子登时倒了下去,衣裳掉落在地时挥起一阵风,扬起一地灰尘。
彼时,秦淞已然抓住了她手腕,将她的手扬起,咬牙道:“再打。”
这声音落在李孤玉耳中,阴恻恻的,引得她浑身一颤,她呼吸微乱,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由自主的抗拒、恐惧。
可他根本无需多用力,就能重新抓紧她的手腕。
似是恼了她的反抗,他一手压住她肩头,推得她连连后退。二人踩过散落一地的衣衫,留下清晰足印。
最终她被抵在窗边,窗棂“咯吱”一声裂开缝隙。他压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是爱打吗?继续啊。”
温热吐息拂面,李孤玉不自觉地颤抖,咬唇后仰,手腕拼命扭动想要挣脱。
秦淞收紧五指,不容她逃脱。
俯身逼近时,将她手腕拉向自己面颊。
青丝垂落,被窗缝漏进的夜风轻轻拂动。
“李、孤、玉。”
他第一次完整唤她名姓,一字一顿,暗含怒意,面上假笑随之崩裂。肩头骤然加重的力道将她狠狠撞在墙上,凸出的窗沿硌得脊背生疼。
“你故意的?”他怒音再难掩饰,“次次只打一边,真的很……”
但纵然他的声音再大,怒意再甚,对于现在的李孤玉来说,也仿若远在天边,所有的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耳鸣声隔绝在外。
她骤然身子一歪,慌忙之际,抬起另一只未被抓着的手,扶住窗沿才勉强站住。
她头脑有些昏,眼前亦是迷蒙的,只望见面前的身影也随着她晃了一下。
随后,一只手落在她脸颊,温热的指腹拭去她额上冒出的冷汗。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下来。
“我真是……”
“……拿你没办法了……”
李孤玉没太听得清他说的话。
那只手亦没在她脸上停顿多久。
只听得对面人轻叹一声,那些怒气在此刻陡然消散,全部化作无奈。
手腕上的禁锢消失,然后腰间一紧,李孤玉被惊得眼睫抬起,意识都清醒了一瞬,“放……”
话语才刚出口,甚至都没组成一个完整的话语。
但秦淞已经弯下身子,手臂也顺着往下,转而拖住她臀部,就这么将她抱起,另一只手则顺势扶起另一边倒下的木架。
这一动作打断了她的话,让她再说不出口,突然的悬空令她莫名有些反胃。
李孤玉双手扶着他的肩,想拉远距离叫他放开,可刚有些动作,就被他一颠,她掌控不好平衡,差点摔下去,只能趴回他肩头。
她不敢想自己是以什么姿势被他抱着,贴在他身上。
也只能暂且认了……
若不是现在身体有些不适……
李孤玉咬牙,拧着眉头,声音极轻,唤他一声:“秦淞……”
轻柔的气息洒在耳畔,如同挠痒一般,秦淞心跳都蓦然加快,他脚步稍顿,偏眸瞥了肩上人一眼,只一眼便望进她盈着泪水的眸中,似秋水缠绵,让他移不开眼神。
然后脚下被椅凳一绊。
秦淞立即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抬起将她抱稳,随后,听见她再次出声。
她说:“想吐……”
“……”
“吐吧。”
秦淞这么说着,语气不急不缓的,但脚步却是加快了。
行至榻前,他忙不迭将她放下。李孤玉甫一沾床便俯身干呕,待缓过劲来,抬眼见他已退至三尺开外。
李孤玉眉心一跳:“怕我吐你身上?”
秦淞当即摇头,嗤笑道:“开玩笑,我怎么会怕这种东西,我堂堂……”
“睡了。”
“……啊?”
秦淞怔然。
再回过神来,见床上的人已经钻进了被子躺下。
他立在原地,望着榻上小小一团,锦被下身形单薄,乍看竟似无人。片刻后,他无声轻笑,非但未走,反而抱臂踱至榻前,垂眸端详。
榻上佳人青丝半散,额间汗珠未干,他鬼使神差俯身靠近,不料夜风拂过,他垂落的发丝扫过她鼻尖,惹得她一个喷嚏。
她缓缓睁眼,长舒一口气:“不是说要帮我?怎的还不走?”
秦淞一愣,旋即直起身走向门口,没有解释什么,边走边道:“你不提我都忘了。放心,明日定有好消息,此事于本世子来说易如反掌……”
待到出了门,他接下来的话便再也听不见。
李孤玉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身来,望着门被关上,半晌,微微叹口气,抓着被褥,指尖缓缓收紧。
又是一阵恶心升起,她无奈垂首调节。
一阵不适将要过去之时,她忽然又听见“咯吱”一阵响——
是窗户那边传来的。
李孤玉的手还抚在胸口,听见这声音,心头一紧,不自觉指尖微缩,抓紧了衣襟,抬眸望过去。
于是看见窗户外边,玄黑衣袍的少年撑着一条手臂靠在窗沿,另一只手正扒拉着窗户,是关窗的动作。
一扇窗户已经关了一半,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屋内人的眼神,于是大大方方回望过来,轻笑一声:“既然旧疾复发了,就注意一点,着凉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李孤玉怔然。
旧疾复发……
旧疾……
她确有胃疾,但比起其他病症已是最轻,此事知者甚少,他如何得知?
只是随口说说,猜的吗?
怎么可能猜这么准?
李孤玉刚调节完身上的不适,呼吸还有些急促,见他关了窗要走,赶忙掀开被子,鞋都忘了穿,起身小跑至窗边。
可打开窗,外面已无人影。
……
真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脚底板窜上一阵凉意,李孤玉也不再多想。
大概他就是乱说的吧,他这人信口开河惯了,况且,哪个正常人会一看到这症状就想到怀孕上去?
她这身子,又怎么可能撑得住怀孕的磋磨。
若是真的怀上,怕是她半条命都要毁了去。
这么想着,李孤玉心下稍安,不再纠结这个,将窗户关好后,呼吸也平顺了一些,便去穿上鞋。
她把掉落在地上的衣裳拿起来拍拍,但瞧着上面的鞋印想了想,还是将衣裳放到一边的木盆里,拿了新的衣裳挂上。
许是白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夜,李孤玉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李孤玉是被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吵醒的。
还未睁开眼,便听那声音在耳边,语速时快时慢,欢脱得很,彼时她额上还感觉到一阵暖意,湿润的触感落在额上,应是洗脸的巾帕。
“……他们都可想你了,你说你啊,真是嫁出去的朋友泼出去的水,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你怎的都不回我……”
“你知不知道,昨日我的医馆闹鬼了……就听见欻欻欻的声音,却不见影,哎呀我跟你说那场面,简直诡异……都拿出蒜头挂脖子上了呢!”
“那天花还滴了血,可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去看,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可吓死我啦……”
“咦,璠娘你终于醒了!”
李孤玉在吵闹声中睁开眼,入目,便是左念棠那弯弯的眉眼,笑意比寻常还要多,满溢出来,话语却是带着些许责怪:“你身体不适,怎么不早与我说呢?你知道我几日没见你,有多担心你吗?”
“知道,知道……”李孤玉坐起来,“你这不就把我吵醒了吗?”
左念棠噗嗤一声笑出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端起一旁的药碗道:“给,我借你们这儿的庖屋熬的药,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啊,你可真能睡。”
“昨日有些忙,所以忘了时间,睡得晚……”李孤玉一边解释着一边接过药碗,话音落下,靠近碗沿喝下这碗药。
喝了几口,她忽然皱皱眉,将还剩一大半药水的药碗拿开,望着碗中药水疑惑:“这又是什么新型补药?我没喝过……”
左念棠顿了一顿,应声点头:“今日阿陶带我过来的,我听阿陶说,你旧疾复发……你的胃病都这么多年了,我想着,来个新方子试试嘛,你这嘴可真叼,这都能被你尝出来……”
李孤玉没说话,继续喝药。
自然尝得出来,她从小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药,她时常觉得,自己身上都只有药味,难闻得很。
喝完了药,左念棠开开心心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回身收拾。
而看着左念棠收拾药碗,李孤玉脑海中浮现出醒来之前迷迷糊糊听到的话语。
左念棠说,昨夜,医馆闹了鬼,那……
他们果真如此着急。
着急杀了左念棠。
“棠棠。”李孤玉出声喊她。
她原本还在桌边,刚放下药碗,听见李孤玉呼唤,立马转过身,蹦蹦跳跳过来,颜色鲜艳的布衣上,挂的那些瓶瓶罐罐都碰撞出了声响。
走到床边坐下,她眨巴眨巴眼睛问:“怎么了?”
李孤玉问她:“我方才,听见你说的话了。你说的昨夜闹鬼,是怎么回事?”
左念棠应答两声,声情并茂回答说:“你也对这个好奇啊?我跟你说,昨夜医馆真的闹鬼了,好诡异的!昨晚上,我原本想着你明日要来,我定要跟你好好玩一玩,于是很早睡下,但半夜就被那些不知名的动静吵醒……你也听到了,惹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你看,我都有黑眼圈!”
左念棠凑近让她看看,见她无奈笑了,可怜巴巴继续说:“璠娘啊,你说,我被鬼缠上了,是不是该去寺庙拜一拜啊?”
说着,她忽然一拍脑袋,都不等她回话,便自己确定了下来:“说得对,应该去寺庙拜拜,你也该去,我们一起去!”
李孤玉不解:“我?我怎么该去了?我身上的病都这么些年,哪有那么容易好,你不要瞎折腾了……”
她轻叹口气,故作失落咬了咬唇,垂下眼眸,未等左念棠再次说话,情绪低落说:“许厌也不会允许我出去的。”
左念棠眨眨眼:“啊,怎么会?”
“他不会让我……”
“可我今日来的时候,他还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让我带你出去转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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