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心魔和本尊的区别是什么?
大概是,心魔只对他人狠,只知掠夺和杀戮,而晏笙本心却向来对自己心狠吧。
失去了八条尾巴的晏笙跪在千千万万个自己垒起来的尸山上,抖着手努力想再撑地站起,但最后都徒劳地重新跪了下去。
雷云越来越远,而他在这混沌中飞不起来,只能尽可能用心魔的躯体搭出一座简陋又血腥的天梯。
直到终于爬上顶端,他看见了那雷云中有一扇大门。
门被紧紧关着,推不开,但门边上却有着一处方台。
他无力地跪在那方台边,望着方台上的字,喃喃道:“放弃、一切珍爱?”
珍爱?那是什么?
狐狸尾巴吗?他只剩这个了。
他累得脱力,深呼吸好久才缓过来一点力气便试探着转身去割自己的最后一条狐尾,可还没等他的双手抓稳尾巴时,胸口竟没来由地发出他两辈子加起来都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光芒。
紧接着,他看见一道绯色自他的身躯中脱离,落在他茫然举起的掌心。
光芒未散,他看不清楚那东西的模样,只能尽可能感知着那触感,“一块石头?”
不对,他在修炼时用自己的妖气养过玉,更刻过玉,所欲他能摸出来这石头上明显也有刀留下的刻痕!
这石头最起码是有主人的!而他能确定,这主人一定不是他本人!
那是谁?!
他拧起眉头再仔细摸了上去,直到触碰到那石头的“耳朵”和“尾巴”。
在摸出那轮廓的瞬间,晏笙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是一块被刻了狐狸模样的石头!
只有一条尾巴!但是绯色的石头,有狐狸尾巴和耳朵,嘴巴尖尖的,眼睛也大大的!
而最重要的是,这石头的底部还刻了四个字!
“遐思…遥爱?”
这是谁刻下的!?
晏笙陡然瞪大了眼,再要仔细去摸时,那石头却毫不留情地挣脱开了他的手掌飞向了方台。
就在石头刚飞离那一瞬间,晏笙的心里猛然一空。
“喂!等等!”
他忍不住伸手去拦,可那方台就像是只贪吃的妖兽,吞了石头便再也不向外吐。
无论晏笙怎么拍打,它都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这东西为什么会从他的身体里出来!?
明明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一块石头的!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给我!求你,还给我——!”
晏笙急得手足无措,他拼了命去抠抓方台,直到指尖的血染红了方台,周遭忽起“轰隆”巨响。
藏在雷云中的门就此开启。
不能忘记来这里最初的目的。晏笙咬着舌尖,竭力压下内心的万分惊恐,最后看了眼那再无反应的方台便狠狠一咬牙,撑着腿踉跄起身,抬步向门内走去。
而就在门合上的一瞬间,漆黑中悄然探出的无数双大手伴随着雷电,轻而易举就撕碎了他的身体。
他陡然瞪大了双眼,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焚心刻骨的痛就轰然而来!
好痛!
好痛好痛!!!
为什么被他都撕开了还能感觉到痛!!!
晏笙想大叫,痛到想哭,可他没了嘴,叫不出口更没得挣扎的余地,只能感觉到自己好似一块面团,一会儿被细细切开扯成面条,一会儿又被重新揉回一个整体。
而那雷电更是犹如跗骨之蚁,缠绕在他的每一个部分上,时而伸出枝丫狠狠扎进他的血肉骨髓之中,时而游离在表面,一次一次将他劈出烤肉的滋味!
肢解、拼凑、焚烧、粉碎……
一切一切都——周而往复、无穷无尽!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绝不迷失,他必须要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每一个部分,或许是一只眼睛,也或许是刚被捏碎的腕骨,他不能不去感知,因为一旦忽略、错过,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死亡”便会追上他!
八条尾巴!他用了八条尾巴才杀死那些心魔走到这里!
更何况,他来此为的就是抢天机,如今近在咫尺,他绝对不可以排斥天机!
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绝对!不可以!!!
可是好疼啊,自己上辈子断尾、自爆,都没有这样疼过!!!
他涣散着、绝望着,蓦然听见一道隐隐藏在雷声中的琴音。
这声音让人想安静、更想安心。
每一次拨弄琴弦时,都让他想起自己上辈子到死想给什么人留下些什么,或许只言片语、或许些微修为,但他却无人托付的境遇。
本来已经开始灰败的妖灵忽然重新亮起生机,属于心脏的那一部分里也开始重启血液流动的声音。
“沈书颜…?”
殷无暝、白攸弥、孟扶光、常香见…
他这辈子如果真的又死了,应该也不再会像上辈子那样孤单吧?
白攸弥应该会把他的尸骨丢回狐族吧?毕竟身为九尾狐妖,他的死对于狐族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至于孟扶光和常香见那对单纯又和谐的姐弟,还有沈书颜,如果知道他就是不周山上的苏公子,待他死后,路过他的坟茔,大抵也会为墓碑上的“晏笙”二字驻足吧?
最后是,殷无暝。
殷无暝…师兄,恩人……
“我好疼啊……”
弄云殿。
依旧盘腿坐在玉台上的人睁开那双常年空洞无情的双眼向他抛来冷漠一瞥,开口便是命令:
“蓬莱出事了,你替本座去一趟。”
殷无暝皱起眉:“蓬莱?”
姜昭容:“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按照剧本蓬莱的事至少还有半年才会发生!
他压下心里暗暗的不祥之感,跪着拱手道:“…弟子不敢,只是好奇,蓬莱上的那些东西这些年从来安分得很,怎么现在也开始闹腾了?”
姜昭容不满地蹙起眉,并无半点要为殷无暝解惑的样子:“做好你的分内事,不该你管的就不要管。”
“弟子遵命。”殷无暝暗自扯起嘲讽的嘴角,低头应道。
姜昭容满意他的顺服,搭在膝上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又说:“你最近的修为如何?可有突破的预兆?”
闻言,殷无暝果断摇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种时候管它真没有假没有都必须是“没有”!
自从来到这个破修仙世界,他就很相信唯心玄学,哪怕他在现代其实十分理智且尊重科学。
姜昭容似乎不怎么满意殷无暝的这个回答,沉吟许久才冷冰冰开口赶人:“行。阳关峰的事本座已知晓,你最近动作太大,记住别为了你师弟师妹耽误自己的修炼,下去吧。”
殷无暝垂着头翻起白眼,嘴上恭敬忠心:“是!弟子定谨遵师尊教诲!”
但内心就差呵呵呵呵对着姜昭容竖起中指。
他就知道。
因为和自己没关系,所以知道阳关峰的事也无所谓,不放在心上更不打算插手去管,哪怕他死在阳关峰。
这就是姜昭容,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在囚域时把他恶心得成宿成宿地做噩梦。
最令人无语的是,姜昭容究极自恋,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以为自己喜欢他,他每次循环听到姜昭容这么说,都反胃到想吐。
喜欢?
喜欢你什么?喜欢你年纪大不洗澡?还是喜欢你总喜欢自作多情的傻逼样?
呸,爷是想死,但不是受虐狂!
殷无暝倒退着离开弄云殿,直到重见外头的天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蓬莱嘛,去就去咯,反正总会有这么一遭,早或晚的,没差!
但临走前,得先把晏笙安顿好。
心魔誓之后,晏笙已经进入自我封闭状态,任何外力都没办法帮助晏笙,这是黑蛇告诉殷无暝的。
此刻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与信任。
等晏笙回来给他一个解释,更相信晏笙主动进入天劫后真的能够得到好的结果。
他十分沉重地迈开步子走向属于他的那座浮空岛,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事情就这么个事,我要去蓬莱,不能带他。”
殷无暝苦笑着对看起来好像都快呕了的白攸弥摊手道:“我是真心实意来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他的,毕竟你们都是狐妖,是吧?”
白攸弥气笑了,指着扒在殷无暝胸口、三条尾巴更是死死缠着殷无暝手臂的粉毛狐狸,怒吼道:“是不是狐妖还重要吗?你看他有半点想搭理我的样子吗?”
沈书颜和常香见坐在屋里(这当然是她刚刚手搓、啊不,用剑法新修的屋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了点“怎么办,两男争一狐的画面好好看!!!”的意思。
是的没错,就是“两男争一狐”。
但新奇的是戏眼不在两男的争斗上,而在狐狸的倔强里。
因为就是这样一只暂时没了神智的狐狸,在一仙一妖两位大能的递交流程中,始终坚定不移认定殷无暝。
什么叫——死都不放手?
瞧瞧殷无暝已经被狐狸爪子扯得快散架的衣服吧!
再看看白攸弥被狐狸后蹄正中眉心的一踹留下的额间红印吧!
这都是**裸的证明啊!
殷无暝无奈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黏我。”
屋内的常香见倒吸一口凉气,趴在沈书颜肩头捂嘴道:“师兄好无耻,这简直是变相炫耀啊!”
沈书颜十分认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白攸弥更是被气得倒翻白眼,彻底撂挑子不干了:“我不管了,他爱跟谁就跟谁!既然他认了你了,就算你今天要走黄泉路你也必须给我把他带上!”
“够狠,黄泉都说出来了。”常香见默默竖起大拇指。
沈书颜更是合掌长叹:“冥婚?这可不提倡啊。”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
殷无暝一扯嘴角,偏头看向自始至终都竖起两只耳朵偷听两位姑娘。
“我说,你们搁这发弹幕呢?”
常香见嘿嘿笑道:“弹不弹幕的不知道,但是师兄啊,早知如此你刚才就不该临走前还要对晏笙交代那么多!去哪里干什么多久回来,你看,你报备了,然后他就——要么带我一起走,要么大家谁都别想走!!!”
沈书颜咂舌感慨:“真神奇,没了神智还能听得懂人话,绝世好狐狸!”
白攸弥捂耳大喊:“去他的!明明是绝世蠢狐狸!”
(晏笙实际上: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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