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遇礼微微垂睫，伸手摘下眼镜，而后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钟离正一愣，耳朵骤然热了，心脏跟着猛烈跳动，捏得手上的海报吱吱作响。
“……”凌遇礼疑惑地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海报上，伸手来抽了抽，问：“拿这个做什么？”
钟离正往身后藏了藏，又觉得不对，这才慢慢回过神，一看手上，海报都被捏烂了。
他抬手对准了旁边的垃圾箱，“扔掉。”回头来又忍不住盯着凌遇礼手上的眼镜看了两眼。
凌遇礼摊手给他看，解释说：“看电脑时戴的，平时不戴。”
钟离正撇开眼，吐槽一句：“斯文败类。”
凌遇礼哭笑不得，转身进电梯。“走吧。”
钟离正眼角看到撑在垃圾箱口上的皱褶海报，终于是没忍住，趁着凌遇礼转身没留意的时候，一伸手捡了回来。
一张海报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半会还不好藏。他背着手藏在身后，偷偷卷起来进电梯，心虚地贴墙站着。正要找点什么话说，电梯外面忽然有人喊：“等等！”。
凌遇礼按下开门键，合到一半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跟着抢进来两个学生模样的人。
那两个学生刚站稳，抬头看到凌遇礼，眼睛都亮了，惊呼一声：“凌老师！”
凌遇礼朝他们点点头，往钟离正身边退了退。
“凌老师是去吃饭了吗？”学生似乎很有想搭话的劲头，昂着脖子，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
凌遇礼依旧点了点头。
“我们也是，去御园那边吃完饭。凌老师，听说你回A大，真是太高兴了！”
学生在叽叽喳喳，凌遇礼在听他们说话。钟离正往旁边又退了退，再退了退，退到了电梯角落。
他又卷了卷身后的海报，回想起昨天凌遇礼分享的入职经历，再看学生满眼崇拜地要跟凌遇礼合影，视线落在他手上的眼镜上。
终于有了点实际的感觉。
凌遇礼真的成了一个大学教授，实实在在不掺假的大学教授。
“叮——”电梯门开了。
凌遇礼向外走一步，跟学生道别后，向钟离正伸了伸手：“这里了。”
钟离正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把手搭了过去。
凌遇礼勾着他的指尖，带着他走了两步。钟离正忍不住盯着勾着的指尖看，脚步自然就慢了半拍，就这半拍慢里，勾着的指尖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他嗖地抓住松开的那只手，牵上了。
钟离正：“……”
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凌遇礼的手到他手里来了？
凌遇礼愣了一下，垂眼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
钟离正连忙要甩开，却没有甩成功。凌遇礼笑着把他的手握进了掌心。
“走啊。”凌遇礼转身。
钟离正的心突突直跳，手指在他掌心抽了抽，好像有些热。手也热，耳朵也热，心口也热，还有酥酥麻麻。
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好像力气不受自己控制，不能确认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在抽手指。
总之，他没能抽出来，被凌遇礼一路牵着到了办公室门口。
凌遇礼要拿钥匙开门，自然而然地松开了他的手。钟离正握住自己刚才被牵着的地方，心里还在想：两个大男人牵手，也太不像样子了。凌遇礼都没有觉得吗？
凌遇礼还真没觉得。他拧开门锁后推开门，往后退一步，双手按着钟离正的肩榜，半推着邀请他先进屋。
钟离正侧头从肩膀往后看了看他，再转过头看看办公室。从敞开的门里可以看到，凌遇礼的办公室干净整洁又空旷，一眼看过去就是桌上的双屏电脑。
钟离正瞪了瞪眼：“你用这么大的电脑！”
还好办公桌够大，要是工作累了，大概翻上去睡觉都行。
钟离正呀呀两声，迈步进屋，刚刚莫名的距离感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
他边看边往里走。经过书柜，摸摸书柜；经过沙发，摸摸沙发；经过会客小圆桌，摸摸会客小圆桌。
“条件不错啊！还有小沙发，闲了能打盹。”他啧啧赞叹，像领导视察民情，十分满意。
就是采光不太好，白天还开着灯。他一直走到窗边，看到外面正好有棵梧桐树，宽大的叶子沙沙地在玻璃窗上扫来扫去。
窗上留了半米多宽的飘窗，飘窗上放了两本英文书。钟离正一看，居然有个英文单词是认识的！演员！
他欣喜地把书拿起来，翻开来看了看。英文书，标题是英文，里头当然也是英文，他看得眼睛都晕了，问：“你怎么看演员的书？你换专业了吗？”
“没有，只是修了个小学位。”
“你还修了学位！”钟离正震惊了一下下。说好都当业余的，没想到凌遇礼居然偷偷变成了科班。
“学位学什么？”他就是有一丢丢好奇。
“学表演。”凌遇礼看着他笑，好像在说：看，这就是学的。
“表演要什么学位？”钟离正皱着鼻子想给他翻个白眼，又怕表现得酸溜溜，“朱子昱你看过他表演吧？他还研究生呢，你看他演技好吗？”
凌遇礼倒是真想了一想：“不如你好。”
“对吧！”钟离正眼睛一亮，听着怪受用的。他把那两本书推到一边，转身就坐到了飘窗上。
“真舒服！”他胳膊往后撑着，仰头眯眼看着梧桐叶缝里飘进来的阳光，还悠悠晃起了两条腿。
阳光真好。他完全忘了来这里的目的，惬意地侧躺下去，撑着半边身子问凌遇礼，“我说，你这办公室到处都是躺下就能睡，还能好好工作吗？”
凌遇礼好笑地端过来一杯茶，“是你困了吧？没睡午觉？”他斜倚地靠在飘窗，低头看着钟离正，“的确不太容易好好工作。正好你来监督我啊。”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钟离正干脆地睡了下来，把胳膊枕在脑后，“这飘窗不错，要是能铺个垫子，在这里睡午觉肯定特别舒服。”
七月的天，窗外阳光艳得刺眼。但穿过层层梧桐叶后，落到这古老教学楼的窗户里，只剩下温暖发黄的光影斑驳，像画师的颜色细致地描摹在雨露画布上，浑然天成的一副田园油画。
画眼便是那梧桐叶里睡觉的人。
凌遇礼移不开视线。
他在脑海里描绘，要用什么颜色的垫子，能让这幅画变得更好看；用什么材质的布料，能让钟离正躺下时，觉得比特别舒服还要舒服。
钟离正是个感官动物，只要让他舒服了，他就不想走了，走了也会再想来。
钟离正没等到他的回答，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纳闷地看向他。
凌遇礼收回视线，从沙发上抽过来垫子和靠枕，递给钟离正。“想睡就睡一会儿吧。”
钟离正欢喜地接过垫子和靠枕，摆在飘窗上，搭了个临时的简易小床。等他再回头，凌遇礼已经在桌前坐下，开始工作了。
钟离正呆了一呆。
这个画面，他不陌生。
不止不陌生，他还熟悉得很。熟悉到当他看着这样的凌遇礼时，面前好像出现了一条时空隧道，他一下子跌了进去。
隧道的尽头，是那间他给凌遇礼租的小房子。
那时候，周末或者假日的时候，他会去看凌遇礼。凌遇礼不喜欢跟他说话，总是坐在书桌前学习。
尽管如此，钟离正从来不觉得凌遇礼会不欢迎他。毕竟房子是他租的，毕竟他是凌遇礼的饭票，毕竟凌遇礼得靠他吃饭。
所以通常凌遇礼专心学习时，他就在小房子各处走走看看。倒也不是要找什么东西，纯粹就是坐不住，巡视一下领地。
但小房子很小，再仔细地巡视，一两分钟也巡视完了，最后他总是会在凌遇礼的床上坐下来。房里倒是有多余的凳子，但他不爱坐，就爱坐凌遇礼的床，盘着腿盯着凌遇礼看书。
凌遇礼学习时非常专心，坐姿非常端正，脊背挺直，低头看书，落笔写字时，笔尖会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
钟离正自己不喜欢学习，却十分喜欢看凌遇礼学习。
他也不喜欢写字，却十分喜欢听凌遇礼写字的声音。
那画面和声音总是很催眠，而凌遇礼的床又总是整洁且舒服，往往他坐不到一会儿，就会不知不觉倒下睡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基本太阳就快落山了，夕阳从窗户照进来，落满凌遇礼一身。
就像现在这样。
“睡什么啊！我又不是来睡觉的。”钟离正重新把垫子和靠枕垫的垫好，靠的靠好，然后躺着刷手机：“你工作你的，我工作我的。我监督你。”
网上舆论经过了这半天，已经吵翻了，热搜都飘了好几条，其中一条正是：#凌妹妹找到了#
这么快！
钟离正顾不上再跟凌遇礼说话，赶紧点开词条。
词条最上面的一个帖子，是一个网友在兴奋地分享新发现，说粉丝群里有个姐妹叫凌知仪，看着就像凌妹妹，只是没能联系到人确认身份。
好几个同群网友都在附和，呼吁着添砖加瓦，希望能被凌妹妹看到，早点上来认亲。
这也行！
钟离正目瞪口呆。
不需要甄歌提醒，他也看明白了，这背后绝对有人在引导，他们混进朱子昱的粉丝群，借着朱子昱的力量，一步步地引导他们找到凌妹妹！
到时候，朱子昱那栋大房子，就是被自己的粉丝们一锹锹亲手挖塌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
凌遇礼的办公桌横对着窗户，正好在的右斜前方。钟离正坐在飘窗上，头都不用抬，只需稍微掀掀眼皮，就能把凌遇礼的桌面看得一清二楚。
手机被冷落在一边，屏幕朝下地盖着。
但电脑呢？从钟离正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凌遇礼对着电脑屏幕专心的样子。
凌遇礼当学生时学习专心，现在当了老师，工作也一样专心。神情庄严，眼睛聚光，仿佛眼前看的是世界上最宝贝的宝贝，只要稍微眨眨眼，那宝贝就会飞了。
钟离正忍不住压下腰伸长脖子探过去。
该不会也在刷网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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