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马厩
三更的梆子声混着雪粒砸在瓦片上,殷知瑜蜷缩在干草堆里,左脸伤疤又痒又痛——虞三爷今早用滚烫的茶浇在那里,说是要"洗掉逆贼的晦气"。现在伤口已经化脓,黄水混着血丝黏在碎草上,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狗崽子,滚出来!"
马厩门被踹开,虞承宗提着鞭子站在雪光里,银马刺刮得地面吱嘎响。他身后两个家仆端着碗黑糊糊的药汁,热气里飘着苦杏仁味。
"父亲赏的伤药。"虞承宗用鞭梢挑起殷知瑜下巴,"喝干净,一滴都不许剩。"
殷知瑜盯着碗沿那圈白色粉末——太明显了,虞家连下毒都懒得掩饰。他伸手去接,故意让袖子沾满马粪。
"脏东西!"虞承宗果然嫌恶地后退,"就在地上舔!"
碗被掷在草堆旁。殷知瑜俯身时,脚踝铜铃叮当作响——虞家给每个奴隶戴的"狗铃"。他借着遮挡,将药汁倒进提前挖好的地洞,那里有只老鼠正抽搐着咽气。
"七日后太后寿宴。"虞承宗突然抽他脖颈,"父亲要你弹《伐檀》助兴。"
鞭梢卷走一块皮肉,殷知瑜却笑出声。那是父亲教他的第一首曲子,如今竟要沦为虞家讨好仇人的工具。
"奴才...手废了。"他伸出布满烫伤的手掌。
"那就用牙咬着弹!"虞承宗一脚踹在他肩头,"别忘了,你娘的尸骨还在虞家坟山压着呢!"
家仆们哄笑着离去后,殷知瑜从草堆下摸出块锋利的陶片——昨夜磨的。他划开左脸脓肿,腐血滴进嘴里,咸腥味混着恨意一起咽下。
"别动。"
阴影里突然传来声音。殷知瑜猛地转身,陶片抵上来人咽喉,却在看清那袭雪色昙花裙时僵住。
裴雪照。
少女撑着油纸伞站在马粪堆里,竟不染半分污秽。她指尖挑着个青瓷盒,膏体莹白如雪。
"玉容膏。"她弯腰时昙花香扑面而来,"涂三次,疤就淡了。"
殷知瑜冷笑:"裴小姐是来验货的?看看虞家把殷家子驯得如何?"
伞沿抬起,露出她眉心一点朱砂。
"我要你弹错一个音。"她将药膏放在干草上,"《伐檀》第二段第七节,羽音改商音——就像你父亲当年在青峡关故意调错烽燧信号那样。"
殷知瑜瞳孔骤缩。父亲从未提过这事!
"作为报酬..."裴雪照的伞面倾向角落。那只被毒死的老鼠正被蚂蚁分食。
"我告诉你谁往药里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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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醉琴行
五更的梆子响过三声,殷知瑜拖着镣铐溜出虞府后门。铜铃用烂布缠住了,但铁链仍磨得脚踝血肉模糊。
琴行门口的风铃在雪里叮咚。他闪身进去时,屏风后传来荒腔走板的《广陵散》——错得离谱,像是故意弹给外行听。
"殷公子。"花觅从博古架后转出,官服外竟套着染血的围裙,"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殷知瑜一怔:"什么约定?"
"你划脸时。"花觅捏住他下巴,"没看见墙外那只断线纸鸢?"
纸鸢!殷知瑜想起晨雾中那抹青色——原来是联络信号。
"裴雪照给的药呢?"花觅用沾满松香的手帕擦他脸上血污。
殷知瑜摸向怀中,却见花觅已打开青瓷盒,挖了块膏体抹在自己手背上。
"七步断魂散改的。"花觅舔了舔手背,"涂够三次,弹琴时手指会发抖——正好坐实'手废了'的说法。"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花觅从药箱取出真正的玉容膏,指尖沾着药,一点点涂在他溃烂的伤疤上。
"虞家坟山是假的。"花觅突然道,"你母亲葬在丰安虞氏祖坟,守墓人叫老曲头。"
药膏凉得像雪,花觅的手指却烫得惊人。殷知瑜浑身紧绷——当奴隶这么久,他早忘了被人触碰的感觉。
"为什么帮我?"
花觅低笑,忽然按住他后颈迫他抬头。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一个官袍染血,一个伤痕累累。
"我要太后听《伐檀》时心绞痛发作。"花觅的唇几乎贴在他耳畔,"而你,要借寿宴杀虞三爷——各取所需。"
殷知瑜的呼吸凝滞了。他确实计划在寿宴动手,但花觅怎么会——
"三日后寅时。"花觅将一包药粉塞进他镣铐夹层,"涂在琵琶弦上,虞三爷碰到就会..."
"咳血而亡。"殷知瑜接话,"像当年你父亲那样。"
花觅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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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府·寿宴前夜
殷知瑜被吊在柴房梁上。
虞承宗发现他偷溜出府,用浸盐水的牛筋绳捆住他手腕。血顺着小臂流到肘弯,凝成暗红的痂。
"父亲改了主意。"虞承宗用刀尖拨弄他琵琶弦,"明日你只准弹《春江花月夜》——太后最爱的曲子。"
《春江花月夜》用不到羽音,裴雪照的计划落空了。殷知瑜垂着头,任由血滴在琴弦上。
"对了。"虞承宗突然扯开他衣领,"裴小姐赏的药呢?"
刀尖刮在刚结痂的伤疤上。比疼痛更刺骨的,是虞承宗的话:
"你那娘临死前,可是求着我们救你一命的。"
绳子突然断裂——是殷知瑜自己挣开的。碎骨剧痛中,他扑倒虞承宗,染血的牙齿狠狠咬住对方喉咙。
"她说了什么?"
虞承宗惊恐地瞪大眼:"她说...说'瑜儿会替我报仇'..."
殷知瑜松了口,摇摇晃晃站起来,用衣摆擦净脸上血和泪。
"告诉虞三爷。"他抱起琵琶轻拨一声——弦上花觅给的毒粉簌簌落下,"明日我定奏响《春江花月夜》。"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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