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梵花铃 > 第86章 金缕歌(三)

第86章 金缕歌(三)

明月高悬,雪夜无声。钱塘江上风平浪静,唯有一小舟跌宕向前,摇出圈圈波纹。

燕无涯长舒一口气,抬头望向山顶的高楼,甩手将船桨抛入江中,跌跌撞撞爬上了岸。

他浑身浴血,衣衫已经碎成布条,裸露的双腿和手臂上布满了刀伤剑痕。见终日所奔之地近在咫尺,他抬手擦干嘴角的鲜血,发狠着笑了一声:“贺兰,我们终于到了。”

四周万籁俱寂。身后的仇敌早已死绝,背上的人也依旧没有应答。燕无涯搭上贺兰绪的手腕,确认心脉还在跳动后,扭头咬紧牙关,一步步攀了上去。

血珠混着汗水从他周身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石阶上,一步一行都宛若踏在刀锋,寸寸鲜血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出现了一扇大门。燕无涯来到熟悉的地方,心头一松,多日的疲惫和疼痛顿时如潮水般涌来,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什么人!”听到这沉重的声响,门前守卫陡然惊醒,低头见两个血人倒在地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们绕着二人转了几圈,正打算将他们扔下山时,意外瞥见了燕无涯腰间挂着的令牌。

“这不是掌六的信物吗,难道京城那边出事了?”

“掌六绝无可能随意丢弃令牌,此人一定与他有关,快去禀报副门主!”

离山门不远处的幽室内,崔淮正撑头坐在桌前,就着窗外漏进的月光,细细品赏指上缠绕的红线。他眼中情意荡漾,像是梅雨季的江水一般,满得快要溢出来。

旁边铺床的小六见他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下意识把被褥翻得哐哐响,嗤之以鼻道: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家主这么没出息,什么正人君子、重信轻色,都是装的!一遇到倾心之人就什么都忘了。

这下好了,线索也不查了,副门主也不想当了,成日就是偷摸去楼外楼和曲掌柜腻在一起。门主迟迟不肯现身,无忧门崩离之日遥遥无期,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太行山啊!

江南气候湿热,落雨天又多得离奇。他一辈子待在这儿,老了以后肯定会患上风湿,躺在阴暗的破屋里叫苦不迭……

正当小六胡思乱想之际,崔淮似有所觉,回头一看,便知这人心里又在嘀咕说小话了。他将红线收入怀中,信步走到小六身侧,轻拍他脑袋斥道:“臭小子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小六捂了捂脑袋,幽怨地瞪崔淮一眼,复又垂下头继续铺床。

“跟我还犟嘴。”崔淮长眉一扬,双臂抱胸靠在柱边,慢悠悠道,“都待了这么多年还怕等几个月?无忧门的事我心里有数,你要是闲得发慌呢,就去院子里把飞花剑法再练一遍,好好静静心。”

“家主我……”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崔淮登时神色一肃,挥掌震开大门,快步走了出去。只见月夜下,侍卫半跪在地,将手中染血的令牌递过来:“副门主,京城出事了。”

……

月转星移,云层破出金光,钱塘县又迎来了冬日的一个好天。

后山的厢房内,几个小厮将炭炉搬到角落,按方子往盆中扔了相应的药材。草药焚烧,微苦的烟气很快溢满了整个屋子。

崔淮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枚令牌,歪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榻上的燕无涯:这位兄台背着伤者一路被人追杀,竟还能从京城活着来到无忧门,当真是英勇无匹。

方才探此人的功力,浑厚沉郁,深不可测,江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可这样的人物,他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更奇怪的是……崔淮站起身,走近仔细瞧了瞧燕无涯的脸——他总觉得此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故人。想到这里,崔淮神色一僵,飞快排除一见如故的可能性后,笃定地下了结论:这或许就是高手之间难以言说的惺惺相惜。

就在这时,燕无涯被药烟呛到,剧烈咳嗽几声后,挣扎着从梦中醒了过来。他撑开沉重的眼皮,见崔淮好奇地盯着自己,愣了愣后说:“你盯着我作什么?”

“看你风姿特秀,貌比潘安。”崔淮被他发觉,从善如流地抛了句风流话搪塞,转身从桌上捞起瓷杯,运起内力反手丢给了他。

风声激荡,瓷杯扬起热茶疾飞过来。燕无涯眼神一凛,手臂折起往下用力一撑,借力旋身而起,恰恰好接下了这杯热茶。

崔淮见他反应机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肩头白布渗出鲜血也面不改色,不禁在心底暗暗赞赏:“重伤至此,休养一夜便能行动自如,果然底子不错。”他撩起衣摆坐下,半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装腔作势道:“说吧,你来无忧门想做什么?”

“我来此地不过归家而已,并无其他心思。”燕无涯笑了笑,仰头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在下与友人路遇追杀,走投无路时,投靠无忧门才保下一命。如今我已是门内弟子,还请副门主收留。”

“无忧门自然不会弃门徒于不顾,只不过你口中的追杀,当真只是简单的江湖仇怨么?”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崔淮“呵”了一声,垂眸盯着燕无涯的眼睛,面无表情道:“我倒是好奇,这么大的麻烦,掌六是怎么随意接下的。”

“那不过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传闻,却引得江湖群侠对无辜之人赶尽杀绝,世人愚昧向来如此。无忧门一向谁都不怕得罪,如今竟因此事畏惧了吗?”

“你不必激我。无忧门到底以何种风格行事,你日后便知。”不过寥寥几句,崔淮便察觉此人非是好相与之人,语气逐渐从试探转为震慑,“把你的小心思给藏好了,别妄想做出多余的事来。我不管你过往师承何处,既然选择进入无忧门,便只能奉掌门一人为主。门主最忌讳背叛之事,绝不会容忍手下人藏有异心。”

听到这番警告,燕无涯顿了顿,沉默片刻后点点头:“是。”

“贺兰绪他……”

“那小子伤得比你重,等他醒了再说吧。”

说罢,崔淮摆摆手,朝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大踏步走出了厢房。

雪后放晴,阳光正好。站在山顶放眼望去,可见城中街道人头攒动,来往商贩络绎不绝。青帘翠幕之间,隐约有一店铺悬灯结彩,门前围了一重重的人墙,于鳞次栉比中脱颖而出。

“这就是何氏一品斋!京城最有名的香铺。据说掌柜用的香谱是祖上从梦中得来的古方,所用材料都极为珍贵罕见。这调出来的香啊,不仅气味特异、世无其二,还有治愈疾病和调养身体的作用呢!”

“好东西,这可是好东西啊!俺们东家前年去京城探亲带回来一盒,只让我闻了一次!那味儿啊,啧啧啧,简直是从天上传下来的!”

“何香凝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到钱塘来了?该不会想……”

“管他呢,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静止片刻后,浩浩汤汤冲进了一品斋中。

混乱中,一高一矮两个汉子相扶着路过,不明所以地被人流裹挟拉进了店中。他们紧紧扒着门缝,拼命从人群中挤出,快步跑进一旁的小巷里。

高个络腮胡汉子扶墙站着,摸了把腹部的鲜血,咬牙切齿道:“这女人真他娘的猛!老子活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凶的!”矮个汉子将他衣衫紧了紧,继续往前走:“老大,弟兄们都投降了,我们要怎么办?”

“呸!一群软骨头,等老子伤养好了,定要回去教训教训他们!”

络腮胡汉子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朝小巷深处走去。待这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一个头戴帷帽,浑身都裹得严实的年轻女子从暗处走出,飞身跃起,脚尖在屋檐边轻轻一点,三两步登上了一品斋的顶楼。

她刚抬手触上门框,就听到小阁内传来一声问候,伴着股摄人心魄的香气:“多日不见人来,我还道曲楼主真去了地府,往后只能与我梦中相见了呢。”

房门缓缓打开,只见何香凝身着一袭玉纱长衫,白发似瀑布铺落在地,正慵懒地瘫在躺椅上看着她。

曲揽月脱下帷帽,反手关了房门,踱步到他跟前,负手调笑道:“你都没开门,怎知我不是鬼呢?”

“大中午见鬼,也不算白活这一遭。”他懒洋洋说。

曲揽月哈哈一笑,扫了眼这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躺法,坐下自顾自倒杯茶,毫不脸红问道:“青天白日,一品斋的生意正红火,何掌柜躲在这儿虚度光阴,不觉得可惜吗?”

“曲楼主第一天认识我么?正因你我臭味相投,才做了多年的好友。”何香凝扬扬眉,自信地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曲揽月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掂了掂放到桌上:“多谢你的香。虽然最后阴差阳错让陆英为他人做了嫁衣,但楼外楼承你这一份情,何掌柜日后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跟我还这么客气。”何香凝瞥了瓷瓶一眼,扭头略带惆怅地望着屋顶的梁架,轻声道,“其实你留着它,日后遇到求而不得之人,用一回岂不是好?”

听到这话,曲揽月沉默下来,话在嘴边千回百转后,缓缓道出:“有缘无份之人,我不会强求,如此便也没什么求而不得的。”

“风月无边,爱为荒冢。”何香凝闭上眼,嘴角边微带冷笑,“爱恨一线,恨之生欲其死,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情爱呢。”

小阁内清香缭绕,各个角落还放了取暖的炭盆,比之外头暖和不少,而曲揽月依旧在此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她沉默一阵,装作没听到这话似的,转而对何香凝问道:“除了金玉山庄,江湖上最近还有什么……”

“都被逼假死脱身了,还想着江湖呢。”暗处突然传来一声。

曲揽月话语顿住,转头寻声看去:只见崔淮背着剑从屏风后走出,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江湖上的事我来做就行了吗。”崔淮缓步走近,坐下勾起曲揽月的小指,声音低沉温柔:“你上次去京城,就是去见他?”

还未等曲揽月开口,何香凝率先“啧”了一声,看向崔淮的眼神中带了明显的震惊与鄙夷:“这位仁兄当真厉害,我这费心熏了多日的雪中春信,都抵不过你短短一句话的酸气。”

说罢,他难得起了身,甚是认真地围绕崔淮上下左右瞧了瞧,捏着下巴啧啧品赏道:“原来你喜欢这样式儿的。”

“想当年我聘礼都送上门了,却没想到你以好友之名拒绝了我。”何香凝似是极为遗憾地摇摇头,转身在曲揽月面前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时至今日,你还是那般想的么?”

听到这话,曲揽月登时一怔,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垂下眼不说话,只偷偷用余光观察崔淮的反应。

崔淮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往怀里拉了拉,干脆利落地接过那茶一饮而尽,气定神闲道:“何掌柜的左袖残了一片,瞧着甚为失礼,不先修修么?”

衣袖?何香凝抬起手臂一看,竟发觉左边大袖裂了一片,稀稀拉拉垂下来,上面的裂痕崭新犹如被剑划过,分明是有人刚用气劲割断的。

他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公子不仅洞若观火,还身怀如此精妙的武功,在下拜服。小月有你相陪,我便放心了,还望公子好好珍惜,莫等失去才追悔莫及。”

“那是自然。”

花窗漏进日光,星星点点在琴弦上跳跃着。逐渐地,日轮西沉,温柔的红紫染上天际。待二人从一品斋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了。

崔淮戴上斗笠,虚虚搂着曲揽月的腰,低声问:“今晚想吃什么?”她想了想,指着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笑盈盈道:“城里新开了家万兴楼,据说里头大厨做的烧牛肉特别好吃,我们去那儿买些回去吧。”

“好。”他应声。

安宁祥和的街景一幕幕掠过,曲揽月心中溢满柔情,转头看着身边人,轻声道:“原来江湖还可以这样平淡寻常。”

“江湖本就是寻常,等日后无忧门瓦解,这里的百姓将会过得更安心。”崔淮对她一笑,凑到她耳边问道,“对了,他头发是怎么回事?”

曲揽月揶揄地看他一眼,笑道:“果然还是忍不住问了?”

“任何人看到那头白发都会好奇吧?”

“好吧,满足你的好奇心。”

曲揽月俏皮地拍拍他的肩,转头惆怅望着前方的酒楼,轻叹口气道:“他不过是伤透了心罢了。”

“何香凝出生没多久,便被卖给当地一户宋姓人家的小公子做书童。宋小公子顽劣不爱学书,便整日央何香凝与他厮混。二人朝夕相处,日夜不离,久而久之便动了真心。何香凝知道这感情见不得光,就求宋小公子与他私奔,然而二人才刚开始打包行李,便被家中的长辈发现了。”

“客官请进。”“多谢。”

灯光酒色里,曲揽月牵着崔淮的手,亦步亦趋地往柜台走去:“那户人家见小公子染上男风,纷纷吓坏了,不再逼他学书考功名,只愿他能顺利成家便是。他们把何香凝打得半死不活,同时给宋小公子施压,后来又带了他们两个去何家讨说法。”

“可笑的是,宋小公子一去何家,先前宁死不屈的态度就变了。”

“因为……何家人也不接纳他?”

曲揽月摇摇头,眼里洇出一点泪花,低声道:“因为他们在何家发现,何香凝还有个长相与他极为相似的胞妹。那户人家高兴坏了,轮番上阵劝说宋小公子,最后成功让他娶了何家小妹作妾,把何香凝赶了出去。”

烧牛肉热气腾腾,带着一股清甜的奶香。崔淮接过食盒,拉了曲揽月穿越人群,往僻静处走去:“后来呢?”

“二人成婚后,何香凝在当地受万人冷眼耻笑,就连他父母也不愿再认这个儿子。他别无办法,只能找了个寺庙落脚修行。”

“他把自己关在寺庙里念了整整三年的佛经,终究还是放不下,最终在他外甥的满月会上,亲手杀了那负心人。”

曲揽月打开画阁的门,将屋里的蜡烛一一点亮:“真正的痛苦,不是短短几卷经文就能冲淡的,或许真的只有那人死了,何香凝才能走上释怀的道路。”

烛火摇晃,投出的影子在卷轴上狂舞跳跃。盘里的烧牛肉冷透了。淡淡酒香弥漫,润物细无声地浸入窗前的干花里。

男子腾出手,将她额前被汗浸湿的发丝拨开,压着嗓子问:“方才我就想说,你不怕他把你假死的消息传出去?”

她出声断断续续,其中还混了几声急促的气音,“他,他最怕麻烦……才懒得管这闲事。”

“这人虽讨厌,但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什,什么话?”

“莫等失去才追悔莫及。此话说得甚妙,正巧我昨日琢磨出了一种新法子,咱们现在就试一试……”

“你……”女子的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床幔垂下,掀起的冷风拂灭了屋内大半的蜡烛。影影绰绰间,鸳鸯交颈,粉融香汗。

此时正是最好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6章 金缕歌(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婚内上瘾

夫君是纯爱文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