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繁露春秋 > 第109章 登闻鼓

第109章 登闻鼓

长安右门外,自昨傍晚起便聚起人潮,至夜深不散,举火成堆,席地而坐者不下百人。皆是闻讯而来的京中士子,有衣冠楚楚者,也有草履布衣之徒,神色激昂,低语不绝。

有人抬案置砚,当街草拟陈情之书;有人举口疾言,似在复述旧案冤情。阵阵暮春风中,更有近百人于此露宿。有人披衣夜宿,有人彻夜未眠,只待天明上疏。

偶有巡卒巡逻,亦不敢驱散,只远远看着,不发一语。群情汹汹,竟如山雨欲来,压得长安右门前草木无声。

天不亮,秦允诚就到了现场,清言斋众人自是一道。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次日酒醒便找到祁韫和流昭认错,二人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他自己倒悔愧难解,还说风浪过去再摆一席给二人当众赔罪。

南北士林领袖杜廷彦与马之鹤昨晚便至,围坐灯下讲学,慷慨激昂者有之,言辞交锋者有之,亦不乏谈笑风生之语。众多士子纷纷趋前,或屏息聆听,或低声请教,一盏孤灯映照间,其光如豆,照出的却是万马齐喑中尚存的锋芒与骨气。

见着秦允诚,三人自是有一番寒暄,更急着讨论今日陈情对策,一时忘情,就谈到了日出时分。可今日天公不作美,天色晦沉如墨,阴云低垂、风起又止,像随时会落雨,又像始终悬着不下,越发叫人心中不安。

到了巳正,秦允诚目光扫过人群,见众人虽眉头紧蹙,神色多忧,然更多的是昂首挺胸、慷慨陈词之态。却始终不见谢、傅、祁三人身影。

流昭与独幽馆诸娘子倒是来了,笑嘻嘻地给他助阵,那手眼通天的祁二却不现身。看来祁家是要龟缩到底,竟连祁韫都不许出面。

有人开始骂商贾之家果然逐利忘义,秦允诚喝了几次无果,心中烦闷,索性由得他们去。

这时,远处一架车马辚辚而来,一人从中徐徐下车,与车内妻子和四岁大的孩子作别后,含笑走来。

那人生得身姿清朗,眉目如画而不媚,目光温润沉静,周身气度自带一股澄澈风雅之意,似兰木清芬,又似春雪消融,不染尘埃,正是士林公认的“君子之仪”。

秦允诚眼中大亮,欣喜若狂,忙迎上去:“颉云!你……你来了!”千言万语,只化作这最本能的三个字。

祁韬点头,笑着打趣道:“小半年不见,你老兄好似发福了?”

“去你的!”秦允诚笑骂一句,见他清瘦了,却似温玉之中蓄了一缕剑意,不禁心中一凛,没有同往日那般和他插科打诨,反而正色道:“颉云才是今日诸君之望,一言既出,必定激浊扬清。”

“我没有那么大能耐。”祁韬却微笑摇头道,“只是来与诸位并肩而战。”

这句话还是他一贯的谦和温柔,却说得秦允诚心中发痒,连月奔走应战的疲累尽消。

他一把搂住祁韬的肩,高声叫道:“都看看,这位就是祁韬祁颉云,才华横溢,博览群书,文章入骨三分,温润如玉、德才兼备,还是不世佳作《金瓯劫》的作者!谁敢说他忘恩负义,先过我秦允诚这一关!”

一时间众人都纷纷围拢过来,有的拍肩鼓劲,有的高声称赞他的文章高华,也有笑言当年哪次讲学听他一席话终生难忘。

还有人笑嘻嘻地道:“《金瓯劫》一票难求,今日若事成,你免费请大家看一场吧!”说得众人哄然大笑,群情昂扬,战友情谊在风趣热络间更添几分从容赴义的豪气。

杜、马二位领袖早已走上来,几人见礼,又赶紧带他回棚下书案旁细议陈情对策。

祁韬走前,特意回头望了自家马车一眼,见婉华正握着儿子景风的小手,笑眯眯地朝他挥手打气,夫妻二人隔着人山人海相视而笑,祁韬便更坚定地迈步而去。

谢婉华坐在车中,今日她是要全程陪着丈夫的,女儿还太小怕风,只带了儿子同行。她侧目望了眼守在车旁的连玦,问道:“你东家真不来了?”

连玦向她抱拳行礼,斯斯文文地答:“东家信大爷自可平事,也信大奶奶在此,一切安然。”

谢婉华哼笑一声:“就是为避嫌,不愿与我一同出门罢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为祁韫这份信任感到欢喜。

昨夜祁韬也连夜誊写了一份自己的陈情,几人讨论一番,一致认为便以此为正稿,由他亲自出面陈述。眼见午时将至,秦允诚咬咬牙,断然道:“不等了!颉云,我替你敲鼓!”

说着,他走到那高架朱漆、斑驳犹存的登闻鼓前,拾起沉重鼓槌。祁韬点点头,不需拿陈词,袍角一掀,于鼓旁青石台阶之上跪坐端正,长身玉立间,自有万钧之势,示意他可开始。

“咚!”一声急响,仿若雷霆劈地,原本喧哗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只余风声穿巷,衣袂猎猎。

祁韬沉声启口,语音如钟,振彻长安右门前:

“生祁韬,嘉祐七年乙卯科中式举人,今日陈情,愿以寸心,告之天听!”

“一者,关乎录名之由。自幼攻苦食淡,抱经守志,不敢有一日懈怠。试前三月闭门绝客,所作策问,皆为平日积学所得,毫无侥倖之念,更无徇私之行。谢重熙、傅清野二位,皆吾同年,立品有据,学业精深。吾虽不能代人担保,然愿以一己之身立誓:若其人舞弊,则我祁韬甘受其罚,断不推诿!”

“二者,论放榜以来之所遭。朝廷既疑,小子自当纳诏受查,或重试,或诘问,皆无不应,无不受。然坊间流言四起,造言污我德行,称我沉湎风月,狎昵伶人士子。是非颠倒,匪夷所思。我非不能忍,然不言则不能自明,不自明则难以服人。士无争名之志,然有必不辱其身之念!我愿以实情自陈,以赤诚自剖,明于天下!”

“三者,回应戏文之讥。我即《金瓯劫》作者文若生。世谓戏为末流,吾不以为然。戏文者,非徒供人耳目之娱,更可寓教于乐、移风易俗。忠孝节义,尽在其间;国仇家恨,亦可借古讽今。所作所写,借辽萧后以见女中英豪,非讥本朝、非叛纲常。北境之敌非皆草莽匹夫,今之讷罕、博勒图,皆有雄才,未可轻视。中原若不能正视敌手之强,又何以称大国?”

“至于不孝,家父久病,我晨昏侍侧未尝或怠,所用医药、照料,皆亲力亲为。谓我大比当前沉迷风月,更是子虚乌有。除进宫献戏一夜,我从未亲观己作,更遑论私交伶人。朝中沉溺风月之臣自有其数,为官为士,应以政绩与学业为凭,如此捕风捉影,岂非荒谬?”

“终一言,我此前不出,正信朝廷自有青天。今日挺身而来,更信天听不闭,大义不泯!谢重熙、傅清野,皆我同年旧识,目今蒙冤受诟,声无由出,我不忍坐视。然我之言,不为包庇,只求公断!我祁韬今日既击鼓于此,自不求侥幸,不避刑责。朝廷若有疑,愿即下诏狱盘查,尽察一切,是非曲直,悉听处断。”

“生祁韬所陈,惟愿求一心明之断。若士林得清,学子得安,则一身伏法,亦死而无憾!”

言毕,祁韬伏地叩首,三叩不息,额触青石,音响铿然,天地间一片肃然。

他陈情刚开始不久,天上便滚过一声闷雷。至述《金瓯劫》一段时,淋漓细雨悄然而至,仿佛天地也为之动容。至末段,雨势渐急,却非暴怒滂沱,反倒如帘似幕,将众人紧紧罩入风雨与心声交织的一方天地。

谢婉华坐在车中挑帘遥望,见他单衣直跪雨中,心中担忧疼惜不已。丈夫本就身弱,虽声气清朗、吐字铿然不减,雨丝却丝丝入骨,回去只怕又要咳嗽发烧。

祁韬言毕,杜廷彦早叫人支起备好的竹篾棚架,几位后生将棚顶撑起,欲为他遮雨。他却并不动,仍如山如石般跪定原地,双眼直直望着那道紧闭的朱漆宫门,似是在等这风雨中,有天听应答。

秦允诚复敲一阵鼓,这次是杜廷彦、马之鹤二人代谢重熙、傅清野陈情,文辞凿凿,逐一驳斥坊间蜚言,又直陈王、鄢、郑三家权贵子弟高位中第之疑,痛陈南北不均、寒门难进之弊,恳请朝廷明察。

三阵鼓毕,朱门却始终紧闭,宫中寂无回声。众人愈发焦灼,有士子一时情急,竟自抢过秦允诚手中鼓槌,再度鼓响,是一名自称落榜之人,声言自己亦遭不公,愿仿效祁韬,自陈其冤。

一时间,士人纷纷响应,有敲鼓者,有高声陈情者,有拥簇祁韬跪地声援者,更有登案宣言、连署请愿者,广场之上雨声、鼓声、人声交织成一股愈发澎湃的洪涛,汹涌奔涌,直扑长安右门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婚内上瘾

夫君是纯爱文男主